半昏半醒中,她隱約聽見了某種東西斷裂的聲音——她的頭盔被捏壞了,曾經細窄的窺視孔變成了一道巨大的裂縫,些許光亮灑落在她的眼瞼上。艾斯翠德睜開眼睛,在劇烈的痛楚和眩暈的失重感中看著聖堂穹頂的天窗,月光透過青色的玻璃,卻沒能照亮房間的任何一個角落,除了幾支青色蠟燭散發出的微弱光芒,整個勒菲大聖堂都被籠罩在黑暗中。
加繆爾·廷塔哲和她隔了一段距離,右手在半空中虛握著,艾斯翠德卻感覺他尖銳的指甲像是掐進了她的咽喉。她艱難地摸索著,想知道究竟是什麼扼住了她的喉嚨,卻直接摸到了皮膚上被勒出的凹痕,以及從劃破的傷口上滲出的血珠。
「居然毫不掩飾自己的意圖,看來夢魔找了一條腦袋不太靈光的狗過來當救兵。」對方低聲道,「要怪就去怪他吧,年輕人,是他叫你到這裡來送死的。」
不,不是的……艾斯翠德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痛苦,不是因為這具滿目瘡痍的身軀,而是一種更加深沉,更加難以言說的感情。
她怎麼能止步於此呢?這些年來她對命運所做的抗爭,身上背負著蒙羅的期許,還有那些數不盡的血汗與傷痛,她穿上盔甲,拿起劍,義無反顧地來到這裡,難道只是為了讓自己踏入死亡的深淵嗎?不,不——她是為了拯救她的君主而來的,她還答應了夢中之人,決不會讓榮譽從手中流走。
「願女王的光輝……永遠照拂她的國家……」恍惚間,她聽見了自己的聲音。年幼時她高燒不退,在馬廄的乾草堆上煎熬度日時,也會像這樣無意識地呢喃祈禱,但她究竟在向誰祈禱,期待著誰來回應她的心愿,連她本人都從未搞懂過,此時此刻,這種感覺令她熟悉又陌生,「願我的劍能承載這光輝……用它擊退黑暗……」
劍身上燃起了熊熊烈火——就像夢境中那樣。不知為何,她的內心竟沒有一絲驚訝,只是順應著揮動長劍,並且切實體會到了某種東西被切開的實感。
她聽見加繆爾吃痛的悶哼,隨即整個人被重重砸到了牆上,幸好這一次她沒有像在海崖堡那樣直接暈死過去。碎裂的頭盔骨碌碌地滾落到遠處,臉上的吸血蟲也在墜落中被甩了出去,除了發炎腫脹的眼皮,她的視野終於不再有任何障礙了。
「怎麼會是這樣?」加繆爾的手腕上出現了一條長長的裂口,但沒有流下鮮血,反而像被烙鐵燙死的肉一樣,皸裂的傷口邊緣變成了焦紅色,滲出一層深紅色的油脂,「該死,神秘被消解了?」
對方的眼睛徹底變成了猩紅色,在昏暗的聖堂里如燭焰般閃爍著血光。他再次試圖攻擊她,行動比上一次謹慎得多——但她的身體比意識反應得更早,用灰眼徑直擋住了那虛空一擊,耀眼的火焰劈開了黑暗,照亮了整座聖堂,她徹底斬斷了加繆爾的右手——這是過去的她不可能做到的,艾斯翠德確信自己正在不斷變強,並且下一秒會變得比上一秒更強。
現在的她哪怕要正面應對加繆爾·廷塔哲,也不是完全沒有招架之力了,戰士的血液在她身體裡沸騰——不,艾斯翠德,別讓你那騎士的自傲凌駕於真正的使命之上。她將加繆爾拋之腦後,抓住灰眼,踉蹌著來到祭壇邊緣,將劍狠狠插進紅色法陣中,火焰舔舐血紋,發出滋滋的聲響,整個祭壇都開始顫動,映照在牆壁上的青色燭光忽明忽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