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激動之情略微平復後,利瓦蘭王重拾國王的風範:「感謝您為羅奴亞所做的一切,猊下,對於您的恩情,我將永遠銘記於心。」
她滿心疲憊,但還是勉強回以微笑:「很高興見到你們團聚。」
「您一定是累了。」利瓦蘭王顯然是一個有眼力的人,「請先到客房暫歇,雖然王宮裡還是一片混亂,但我已經從達蓮娜的領地臨時調來了一些僕從,很快便會為您準備好熱水。」
這座王宮至今已有數周無人打掃,不見得會比女王營帳更舒適,但摩根此刻身心俱疲,即使睡在農地的田埂上,對她而言也沒什麼差別,反倒是崔斯坦,他必須去軍醫那裡治療受傷的右腿,註定得在軍營里度過一夜了。
洗完澡後,她感覺體內的倦意愈發堆積,於是告訴僕從不用送晚餐過來,放任自己在有些潮濕的被褥中沉沉睡去。
黑暗中,一股朦朧而冰冷的感覺包圍著她,裹挾著她,她感覺身體正在下墜,仿佛要從海床的縫隙間墜入無間地獄,她能感覺到水流灌進傷口——箭傷,那些箭先是殺死了她,然後殺死了她的獵犬——但沒有痛感,只是吸走了她體內的熱意。
不知過了多久,周圍似乎奇妙地敞亮了起來,她不再隨波逐流,身體停在了一片草地上。她在青草和泥土的包圍中睜開了眼睛,春風拂面而過,空氣中瀰漫著鮮花的香氣。
摩根掃視周圍,發現自己來到了光輝庭院——老朋友,老把戲,她對此已經見怪不怪了:「我不介意你去誰的夢境裡閒逛,只要別把正事搞砸就行了。」
話音剛落,她就聽見身後傳來細微的腳步聲——夢魔的特性,在虛幻的夢中世界反而會展現出真實的一面——她轉過身:「這一次你又有什麼……」
聲音戛然而止。
一個男孩,約莫十三、四歲,有著金色的長髮和碧色的眼睛——可那是錯誤的,他的眼睛應該是藍色,海洋的顏色,因為他庇佑著黎凡特數以萬計的海上民族。男孩的面容一如她記憶中美麗,但缺少了那種輕盈,使人感到美好的氣息,即使在他最面目可憎的時候,那股純淨的氣息依然縈繞著他,那是熊熊燃燒的磷火所無法磨滅的。
與她視線交匯後,男孩臉上露出羞澀的微笑,他的聲音也與她記憶中一模一樣:「猊下……」
然而她只是感受到了痛苦,她的身體止不住地顫抖,明明在夢境裡,她卻渾身冰冷,額頭上滲出了冷汗,仿佛一時又回到了在深海中沉浮的時候,太陽正高懸在空中,像是一枚白色的硬幣,她卻沒有感受到任何溫暖,只有一層蒼白的光鍍在皮膚上。
她看著眼前的男孩,這個因錯誤的好心而編織出來的虛假之物——但就是有那麼一瞬間,她t的心中不受控制地滋生出一絲喜悅,仿佛在漫長的歲月中,總還有那麼一些東西能夠回到她身邊——然而逝去的時光終究不會再回來,就像巴爾,他可以把無數個孩子關進無數個王宮的地窖里,但沒有一個王宮的地窖會掛著《豐收神的恩賜》,也沒有一個孩子名叫塔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