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裡時,摩根停住了腳步,但凱沒有感覺鬆一口氣,尤其當他看見對方臉上的表情——微笑,一個和先前類似的,帶著點嘲弄意味的微笑,他更加確信一切不過是暴風雨降臨前的序曲。
「就由我來做這個壞人,打破卿一廂情願的幻想吧。」她的聲音很輕,像是毒蛇吐芯時發出的嘶嘶聲,「你和艾斯翠德或許會是不錯的朋友,但也僅此而已了,她在戰場上馳騁多年,一點也不缺和她'有過生死之交'的人……你只不過是其中之一,也許還是分量最輕的那個。」
他感到喉嚨緊縮……如果他的舌頭沒有像一塊被擱置太久的凍肉那樣爛掉,也許他會(稍微)理直氣壯地反駁,他也有其他同伴,他們跟他相處的時間更長,一起度過了許多難關,情誼也更深,他根本不在乎艾斯翠德不把他放在好朋友名單的第一位(假設真有這種東西的話),因為她也不是他的第一位,這很公平,沒人會為此傷心。
可事實上,他就是很在乎——他就是很他媽地在乎自己是不是「好朋友名單第一位」,也許他在「騎士團逆子名單」上的排名會更高。他知道艾斯翠德見過的優秀騎士多到數不過來,而且他們大多都與她並肩作戰了許多年,當他還是一個梅林單手拿劍就能挑翻的小鬼時,對方就帶領部將贏下了騎士生涯的第一場勝仗。
而且她並不是他想像中的女人——現在回想起來,他當初只是幻想了一個豐滿漂亮的農場姑娘穿著鎧甲舞槍弄棒,而現實中的她看起來甚至都不像女人,她比他高,比他強壯,臉頰因為曬傷而發紅、蛻皮,並且像所有騎士一樣,將征戰沙場時留下的傷疤視作光榮的勳章。
她不像是他曾經見過的任何一個女人,他沒辦法用對待她們的方式對待她,但他也沒辦法全然把她視作和貝德維爾他們一樣的存在,他們就是……不太一樣,連凱自己都不知道原因。
當他五味雜陳之際,摩根也沉默了片刻,似是在觀察他的反應,她的表情也重歸平靜,難以再窺見譏諷或峻厲之意,然而她洞察一切的目光,仿佛已經穿透了他的皮膚,直抵他的內心深處。
「可惜的是,你不僅不是特別的那個,甚至跟那些曾經羞辱和看輕她的人沒什麼兩樣,只不過你沒有在她落寞之時認識她罷了。」她的聲音沒什麼情緒——甚至連感慨都沒有,只是單純地闡述,「卿如果心存怨懟,不如回憶一下,你最初見到她的時候,曾私下對你的同伴說過什麼。」
離開營帳後,凱感覺自己像是經歷了一場風暴,他下意識地擰了擰袖口,以為可以擠出一點雨水,然而什麼都沒有發生——除了背後的那點冷汗,他的襯衣乾爽而輕便,可他還是覺得身體似乎比進去前沉重許多。
「凱卿?」
他抬起頭,看見了迎面走來的亞瑟,看到對方臉上略帶歉意的表情後,凱打消了用「你他媽知道你那可怕的老婆剛剛對我做了什麼可怕的事情嗎」作為開場白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