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理解語意時偶爾會有些遲鈍,不過王姐似乎不太認可這些話?」
「所以你特意把我叫到這裡,只是為了讓我也聆聽一下梅林的教導?」
「當然不是!我確信您的能力不需要任何人來教導。」亞瑟低聲道,「我只是有些不安……照理說,隨著年齡和閱歷的增長,人應該逐步變得成熟而穩重,而如今卡美洛特就在眼前,我卻陷入了迷茫。近日來,我越來越頻繁地想起這些話,若王的痛苦能夠換來國家的富饒③,倒也不是什麼不能接受的事情… …」
「我完全理解你的焦慮,亞瑟。」摩根不得不打斷他,「但在我們正式討論這個問題之前,也許可以將這些'教導'暫時擱置一下。」
她年輕的弟弟苦笑一聲:「看來您真的很不喜歡這些話。」
「我不會狂妄地認為自己的想法一定比他人高明。」她說,「但不妨礙我認為這種想法很可恥。」
「可恥?」
「是的,可恥。」她說,「坦誠說,我完全理解梅林為什麼會說這種鬼話,因為他把人類理解為純粹的故事,所謂的'王越痛苦,國家越富饒',本質上和幾百年前希臘劇作家們鍾愛的悲劇故事沒什麼區別,因為主人公的痛苦能夠妝點故事的美——毫無疑問,你的夢魔老師也愛死了這種故事,但鍾愛一樣東西和東西本身有價值是兩碼事。」
摩根本想心平氣和地與亞瑟談論這些,但不知為何就是越說越生氣。
遷怒亞瑟當然是不可取的,於是她只好在哨塔的高台上反覆踱步,她的弟弟則像一個考試沒及格的小男孩一樣,在角落裡小心翼翼地看著她走來走去。
「但對於我們這樣的身份——對於一個統治者而言,這種想法中透露出的那股顧影自憐的情緒,卻是非常可恥的。民眾們又不是水蛭,必須吸附在王的身上以王的鮮血為食。絕大多數的人根本不在乎王幸福還是痛苦,不在乎王長得高或矮,胖或瘦,他們只在乎自己是否能吃飽穿暖,在乎自己的勞動是否能得到公平的回報,如果國家制度和教育水平足夠完善,他們甚至不用在乎王是不是一個傻子。」
「誠然,有不少人會在茶餘飯後發幾句牢騷,認為他們的王在哪裡做得還不夠好,但這不代表他們希望你痛苦,或是因為——因為你'像聖人一樣太過完美和理想',所以他們要疏遠你——見鬼,光是說出這句話就令我感到羞恥。他們抱怨或許是因為你確實做得不夠好,又或許只是因為無聊,可如果你遇見了好事,他們也會為你高興,如果你遭遇了不幸,他們也會為你難過。」
「有時聰明,有時愚蠢,有時理智而富有主見,有時又會盲目地陷入狂熱,有時貧窮卻快樂,有時富有卻痛苦——這樣一個龐大、複雜,充斥著各種好與壞的群體,怎麼可能靠著某個人聖徒式的自我感動和犧牲就能長久地安定富足?」
她徑直走到欄杆邊,希望晚風能帶走臉頰上的熱意,也讓她找回自己的冷靜,然而亞瑟似乎被這個動作嚇了一跳,立刻趕到她身邊,緊緊抓住她的手臂。
「王姐?!」直到摩根回頭看他時,他看起來依然心神未定,「您、您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