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是一個有點聒噪的書吏打破了這寧靜的氛圍。他遵循緹克曼努的囑咐,將懷裡一疊高高的泥板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她的桌案上,並按照某種規則進行了分類。緹克曼努短暫地從銅板上收回了注意力,對他微微一笑表示感謝,後者看起來非常激動,仿佛下一秒就要跳到房樑上去了。
真是不得體的表現啊……但也不是不能理解,一個曾經只存在於史詩中的偉大人物某一天突然活生生地出現在你面前,會有這種反應確實再正常不過。
作為賢者的養子兼學生,吉爾伽美什甚至還生出了一點與有榮焉的心情。
……不對,好像有哪裡不太對勁。
此時吉爾伽美什終於反應過來,緹克曼努看的是銅板,而非泥板——不同於泥板,銅礦作為稀罕的金屬材料,只用於記載最為重要,最為神聖的事情。大部分國家會在銅板上鐫刻律法,或是記錄統治者在重大的祭祀儀式上為諸神創作的讚歌。
吉爾伽美什當然不會給神唱什麼讚歌,烏魯克的銅板只會被用於記載他認為有價值的文字,所以不出意外的話,那塊銅板上寫的應該是烏魯克之王與盧伽爾之手如何相識相知相戀,中間夾雜了一些感性的藝術加工——咳咳,某種意義上或許、似乎、可能算是編造的——最後兩人誕下了王國未來的繼承人烏爾寧加爾的故事。
冷靜,吉爾伽美什,你乃常勝之王盧伽爾班達之子,這個國家的主人,王者中的王者。你經歷過古伽蘭那之劫,見證了神代退卻的開始,從灰燼與廢墟中復興了烏魯克,成功把一個穿著尿布的小鬼拉扯到了成年(雖然總體上還是一個失敗的父親),你完全可以處理這種情況。
「虧你還敢說我總是事必躬親。」他從陰影走了出來,儘可能讓自己的語氣保持自然,「結果自己也是一個工作狂。」
緹克曼努抬起頭,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噢,多麼美麗的面龐,多麼精壯的身軀,真是一個好男子啊。我的心兒已經被他那強烈的男子氣概俘獲,情難自已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儘管內心已經發出了尖叫,但他還是強迫自己鎮定自若地回答:「沒時間理會書吏們的無聊妄想了,本王有更重要的事務要與你商榷。」
出於王的矜持,吉爾伽美什並未允許書吏們在他們夫妻的床笫之事上放縱他們狂野的想像力(雖然私下他支持他們針對此事進行一些文學性的討論),如今看來真是一個明智之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