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在書房接到的電話,K說,第二次徹查向日葵福利院時,終於在一位跟甘卻年紀相仿的女孩的口中聽到了「辛迪」這個名字。
她說,「辛迪愛雲雀。」
說完這個,K又補充了一個信息:可惜那個女孩早已精神失常多年。
張存夜從床上下來,屈腿坐在地板上,背靠著床沿,給K發信息,讓他查查那間福利院有沒有養過熊,或者看看有沒有收藏熊爪。
但他們的調查不能光明正大地進行,只能借著捐助、送溫暖等等愛心活動的名義悄悄進行,時間也不夠充裕。
他又不能借傻子殺過人這件事讓警方立案調查。且不論她是否真的殺了個人,單單是社會輿論壓力,就會擊垮她脆弱的心理防線。
什麼是正義?什麼是罪惡?
凡事只要換一個角度,人們就能遮住自己的良心做事。
「辛迪愛雲雀。」
辛迪怎麼會不存在?
精神失常的人說的話,往往才最具有可信度。
因為只有瘋子,才對權威無所畏懼。
張存夜一直堅信:瘋人院裡藏著這世上最多的真相。
5
夜很深了,他關了電腦,進浴室去沖涼。
水流順著手臂流下去時,他垂下長睫,抬起手臂,往外翻,看著左手手肘內側的一道疤,狹長的,極淡極淡,不留神看根本看不出來那裡有一道疤。
是年少在奧斯念Ungdomsskole一年級時,打籃球弄傷的。當時傷口很深,在 S 的要求下住了兩天醫院。
後來出院了纏上紗布,他閒不住,照樣背著畫夾到處跑。
沒有小心養過傷,更沒有刻意除過疤。就是用了些普通的藥,直到它自然癒合,拆了線之後留下疤。
從一般意義上來說,他也算是細皮嫩肉的那一類人。
可是連他身上的疤都可以淡成這樣,為什麼傻子背後的傷痕會那麼猙獰?而且她的還是留在後背,常年被衣服遮著,不日曬不吹風,理應變淡才對。
而事實上,她的傷痕一道道隆起,乍一看時,難免有些觸目驚心。
在什麼情況下癒合的傷痕,才會那樣明顯,根本淡不下去?
水流打濕他的睫毛,張存夜想不通這一點。
從浴室出來,拿了瓶果醋在喝。
落地窗外燈光璀璨,酒店樓下車流不多。
在他這間套房的正對面下方街道,坐在車裡的人靜靜仰頭看著他所在的方向。
黑夜這樣黑,黑到可以掩藏掉一切明晃晃的注視。
范初影想,他是否完全把他當陌生人了?
眼看著他套房裡的燈光熄滅,最高那一層陷入黑暗。
他想抽菸,他開始找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