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頭看自己的雙手,它們在發汗,顫抖。
她把手放在自己的左胸口,感受著自己尚算鮮活的心跳。
『十八歲』說她的心缺失了一塊,他要讓她把那一塊找回來。
他不喜歡不完整的人。
可是怎麼辦?她真的想逃。
不能想起來的。
一旦記起曾經發生過什麼,她可能真的會死掉。
為了停止回憶,她願意永遠傻下去,她願意交出自己的一切。
為什麼要有那個開端?
為什麼會撞見裴穗他們?
為什麼要揭開她痛苦的一角?
為什麼會愛上一個追求完美的男人?
為什麼要逼迫她親手與過往的人事物搏鬥?
為什麼會因為太愛他而完全聽從他為她做出的決定?
如果重來一次,五年前,在荷蘭,她跟他沒有相遇,也許會更好。
如果她沒有這麼依賴他;
如果他不是她唯一的出口;
如果她跟他並非同生共死;
如果他對她而言只是另一個獨立個體……
6
甘卻越想越遠,幾乎就快要想起這一切最根本的那個源頭了。
張存夜打開車門,見她滿臉淚痕。
「怎麼又哭了?」他蹙眉,伸出手給她,「下來。」
有些汗濕的手,放進他掌心,立刻被他反握住,任他牽著下了車。
兩人的腳步一前一後踏入福利院大門。
一進來,整個世界的運行規則似乎就變了。
好像所有地方都不對勁,但甘卻說不出到底是哪裡不對勁。
這比昨天飛機落地時的那種感覺更為強烈,更為真實。
卻也更讓她覺得虛幻。
還有,她的手怎麼一直在顫抖?
低頭去看,才發現原來是他的顫抖。他牽著她,他一抖,她也抖。
「『十八歲』,你的手怎麼了?」
「嗯?」張存夜轉頭去看她,又低眸瞧了一眼自己的手,「沒事,剛剛揍了人而已。」
「啊?!你、你打架啦?」甘卻立刻緊張了,拉起他的手反覆觀察,「你打了誰啊?」
「 我養父 E ,」他皺眉,改口,「不,是帕威爾。」
「哈?你幹嘛打他?」
「他虐待你,不該打嗎?」
「可是……」又是這種怪異的感覺,她覺得有問題,又說不出問題到底在哪。
她覺得自己的思維情感似乎正在被慢慢抽離。
連同她的身體,都開始變得輕飄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