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珂知曉他心中的不情願,卻並未太過於放在心上,只是語調淡淡地說道:「既然如此,便請吧。」
孫閔這會兒身上酸痛,心神也被日頭晃得平穩不得,偏又除了咬牙跟上再沒有別的法子。
他而今已經是不惑之年,倘若不能想辦法再進一步,只怕下一次更迭時被遣出中都外派的便是他了。
他家世一般,素日裡那些同僚面上雖好似與他關係密切,實則一個個的都在等著看他的笑話。若是他當真被外派到地方去,那這前半輩子的苟且存活就盡數成了笑話。
他必須得相處法子往上爬,哪怕要舍下面子、俯下身子去做世家犬,也總好過淪為任人搓扁揉圓的草芥。
而想要在中都往上爬,再沒有什麼比倚傍一個世家更便宜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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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盡的火光在周圍蔓延著,好像要一直從人的皮肉灼燒到肺腑里。
沈瑞皺著眉狠狠地扯了扯衣領,試圖讓氣息更暢快些,一陣難以言喻的痛苦緊緊地包裹著他,眼前卻好似走馬燈般掠過許多場景。
可無所謂這些場景怎樣變換,卻始終都是同一張臉——殺意四起的戰場、形勢莫測的朝堂、三尺青峰之內、口誅筆伐之間,無一不是這人。
到最後只有那人高坐在馬上,向下投射的那一道目光,裡面沒有憎恨也沒有鄙夷,只是無盡的冷,好像死在他眼前的不過是一介蜉蝣。
沈瑞看著那張漂亮的臉,只覺得胸口鬱結的恨意此刻要盡數翻湧出來一般。
他聽到自己惡狠狠地喊道:「江尋鶴,你不過是個賤種,也妄想能站到明面上來?來啊,殺了我啊!」
他瞪著一雙血紅的眼,目眥盡裂,即便身上已經滾滿了塵泥卻仍然暢快地大笑起來,笑聲盡了,沈瑞咬著牙好似裹著血似的狠聲道:「爺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隨後便是劍光划過,鮮血四濺。
沈瑞甚至能夠清楚地感受到生命的流失,而他困頓於這其中,竟連將手指合攏起來都做不到。
這種無力感讓他猛地驚醒,直到意識到這不過是一場夢境後才鬆了一口氣。
他揉著額角緊緊地閉了閉眼,臉色難看地厲害。
春璫原是侍立在一旁的,見狀連忙遞了錦帕,輕聲安撫道:「公子可是做了噩夢?奴婢叫小廚房熬些安神湯來可好?」
「不必。」
沈瑞搖了搖頭,捏著帕子擦去額角頸側的冷汗,氣息逐漸平穩下來,心卻無限地沉下去。
他垂眼看著毯子上的織錦繡花,好像能從那橫縱織線里瞧出點生機似的。
瞧了半晌,沈瑞將帕子丟到桌子上問道:「逛園子那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