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上許是為人人稱讚的頂好景色,可只有沈瑞知道,那不過是點髒兮兮的果漬。
明明半點也匹配不得,但又平白地就將那遠離人世的孤山遠鶴給糟踐了。
他心頭燥得不行,面上卻只是彎了彎眼睛,笑得好沒誠意,語調鬆散又粘軟。
「梅子正應季,倒不想竟髒了這紙帛,江太傅想來不會同沈某計較吧?」
他挑著眉斜眼瞧人,哪裡像是在同人討饒,分明是挑釁似的。
「無妨,沈公子福澤深厚,能沾染毫釐,也算是難得的運道。」
江尋鶴邊說著,邊動作細緻地用指腹撫了撫紙帛上的褶皺,語調平穩,全好似裹著真心般。
沈瑞平生聽過的奉承話化作米粒,能將全汴朝的百姓都養活了,其中舌燦如蓮者亦是不在少數。
偏這次,跟捏著他命脈撓人般。
原書對這漂亮鬼的身世交代得甚少,只說了句「出身商賈、身份低微」,然這八字就足以叫他吃盡了苦楚。
好不容易從山野里周轉而出,卻不過一頭扎進利慾橫生的修羅場,縱有一道登雲梯,也抵不過萬千人向上攀爬,相互推搡、謀算。
若是有人將這染了梅子漬的手諭遞到沈瑞面前來,他便能割開那人的喉嚨,塞進喉管里,逼迫著那人吞咽下去。
可眼前人只能將這點子惡意盡數收攏起來,甚至於還要誇讚他一句福澤深厚。
沈瑞皺了皺眉,心底嗤笑一聲。
狗屁。
他們兩個,一個刀架脖子的替死鬼,一個主動留不得性命的可憐蟲,一時之間倒是說不清誰更悽慘點。
沈瑞舔了舔齒尖,最終還是提點道:「太子頑劣,江太傅好自為之吧。」
江尋鶴聞言輕笑了一聲,這小霸王自己尚且是個混世魔王般的紈絝,而今卻也能咬著牙說旁人頑劣了。
沈瑞很快意識到了這一點,他壓低著眉眼,臭著臉道:「你笑什麼?」
掩在袖中的手指卻緩緩收緊,這漂亮鬼今日若是敢承認是在笑他,他便真真切切地叫他做個鬼。
可他不知自己這般惱怒的樣子落到旁人眼裡,倒顯出幾分少年意氣。好似幼犬用尖牙去磨人的皮肉般,傷不及根本便也罷了,偏又被人捏著牙尖逗弄。
但江尋鶴知曉眼前的可不是什麼由著人拿捏的幼犬,他眼下這般無非是等待一個敵人鬆懈的時機,隨後便咬破喉管,一擊即中。
他唇角勾了勾,將手諭翻了個面對著沈瑞展開,用手指著其中某一句道:「陛下的意思是讓江某同時給殿下和沈公子講學。」
沈瑞面上神色一僵,這玩意兒寫得慣是沒意趣的套話,晦澀冗長得厲害,因而他倒是不成逐字逐句地瞧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