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語老師的兒子說長大了要娶我,我問他能不能先給我五十塊當彩禮,他說他沒錢。神經病,沒錢說什麼娶我?」
瞿寧森靜靜地聽著小破孩說話。
寂靜骯髒的街道,少年和小破孩被細密的雨水輕柔地包圍,仿佛整個天地只剩下他們二人。
瞿寧森在貧民區住了一個月。
一個月里,他聽林舟許了九十四次願望。
林舟醒了要許願、餓了要許願、被打了還是要跑出來許願。
其中有三十次是問林志剛什麼時候消失、二十四次說英語老師人真好希望多多賺錢、四十次問狗尾巴草為什麼不給自己吃的再不顯靈他就拔了它......等等。
最後一次,他看見林舟跌跌撞撞地從溢滿酒氣的房子裡逃出來,冒著雨來到狗尾巴草身邊,狠狠將它一把扯斷。
有些長的細軟頭髮落在漂亮的眉眼間,發尾因為營養不良乾枯發黃,小學生林舟雙眼通紅,雨水滲進他的額頭,緩緩流下幾道刺眼的血痕:「你一點都不靈,我今天又挨餓又挨打,我再也不要跟你許願了!」
「林志剛說我爺爺死了,我媽媽死了,但是我有奶奶,我想跟奶奶生活,我不想再被他打了。」
「為什麼你不說話,嗚嗚,那我不要奶奶了,你給我一點吃的吧,我昨天又沒吃飯,好餓嗚嗚嗚......」
這是瞿寧森第一次聽見他哭。
小小的小孩蹲在無人街邊,抖得宛如即將被雨打落的花瓣。少年怔然地站在他身後,死死盯著眼前瘦小的身影,雙手揪住胸口。
為什麼這裡忽然疼得發麻?
他本能地上前,想和林舟說話幫忙。誰料才剛靠近,林舟倏然警覺地回過頭,大大的眼睛裡溢滿驚恐,卻還是強撐著瞪他:「......你是誰?你想幹什麼?」
瞿寧森對上那雙害怕的眼睛,猛地停住了腳步——
他忽然無師自通地明白了,此時的自己,根本幫不了林舟。
他連自己都幫不了。
……無能的人,不配讓他記住。
於是瞿寧森勾起唇,學著記憶里父親瞿之城的模樣,僵硬地露出了一個微笑。
他隨手指著不遠處一隻剛出生沒多久的野貓,輕聲說:「我只是想餵那隻貓。」
林舟一頓,眨眨眼:「......餵貓?」
「是啊,」瞿寧森回頭,在便利店裡買了兩根火腿腸,笑著看向林舟:「你不覺得它很可憐嗎?看起來很餓的樣子,飯都沒吃飽。」
林舟聞言,趕緊點點頭,盯著瞿寧森手裡的火腿腸,胡亂將眼淚擦乾淨:「沒錯沒錯,沒飯吃真的很可憐啊。」
好餓的。
瞿寧森看著他依舊含著警惕的眼睛,笑著將兩根火腿腸都遞給他,說:「我馬上就要搬走了,你能幫我餵它嗎?如果可以的話,另一根火腿腸就當作是謝禮,送給你。」
「當然可以!」
林舟的眼睛死死盯著火腿腸,直到將它攥在手裡,好一會兒,才抬頭看去,然而眼前已經沒了那個奇怪哥哥的身影。
瞿寧森躲在路邊電話亭里,看著林舟愣了一會兒,便喜滋滋地和貓咪道謝、和地上被拽斷的狗尾巴草道謝、和某個消失的奇怪哥哥道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