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孝忠突然站起來,猛地將張逐推開,操起書包,從他家裡跑掉,留下張逐獨自站在客廳里莫名其妙。
飛跑穿過那些幽深的小巷,往常熟悉的巷子在這黯淡的天光里,仿佛藏著幽冥鬼魅,方孝忠在萬分驚恐中加緊腳步。冰冷的空氣湧進他肺部,似乎要將他繃緊到極致的喉嚨割傷。他跑得太快,呼吸急促像要缺氧,胃裡翻江倒海壓抑不住,終於還是踉踉蹌蹌慢下腳步,扶著牆根嘔吐起來。
那些消化了一下午的食物,吐在冷硬的石板上,騰騰的熱氣帶著特有的酸臭味道湧進方孝忠鼻子裡,他只覺得好髒好噁心,就和剛才電視裡看到的那幕一樣。這味道又刺激他吐出更多,直到吐無可吐,只剩滿嘴酸苦的膽汁。
他也像那個被圍毆一頓的男人,軟著雙腿、捂住肚子,沿路扶牆回家。
剛跨進家門,兜頭就被一通責問,雷親婆罵完他,又說要找去學校質問老師怎麼把人越留越晚。要是往常,方孝忠已經驚慌地找起了理由,今天他卻一言不發,徑直回了房間。
雷親婆跟過去:「你幹啥去,吃飯了。」
方孝忠摘下書包,縮到床上:「我不餓,不想吃。」
雷親婆見他不對勁兒,軟了軟口氣:「生病了?」說著走到床邊,摸了摸他的額頭,「也沒有發燒呀。」
「沒發燒,我想睡覺,你別管我。」
雷親婆出去,一會兒又端著水杯進來:「喝個沖劑。」
「都說了我沒感冒。」
「別犟嘴。」說著她有點急,還是哄了哄,「小忠乖,把沖劑喝了再睡。」
方孝忠只想自己呆著,捏著鼻子把沖劑喝了。他閉上眼睛,將腦袋蒙在被子裡,發了會兒抖,什麼時候睡著的都不知道。
夢裡他又見著那一幕,只不過被按住的男人成了張逐的父親張廣耀,自己那強姦犯的父親也有了具體的形象,和電視裡那滿臉橫肉的醜陋傢伙長得一模一樣。只不過哭泣的人除了被按在地上無力反抗的母親,還有張逐。
張逐安靜地站在人群之外,看著這一切,靜默無聲地流淚。
方孝忠也想哭想叫,可是他發不出一點聲音,他想要做點什麼,卻也動彈不得。他看著這一幕幕惡行,卻找不到他自己。
他掙扎著醒過來,摸到自己滿臉的眼淚和滿頭的冷汗。在這黑夜裡,他心臟跳動的聲音被無限放大,像是要衝破胸膛的牢籠,逃去遠方,才能夠遠離這深沉而巨大的痛苦。
後半夜,他蒙在被子裡,再也睡不著了。
當「強姦」這件事如此具體而又清晰地擺在他眼前時,他受到了過分的震撼和驚嚇,那遠不是他一直想像的「一件壞事」所能比得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