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鳳鳴跟現在完全不一樣,短髮利落,穿了件藏青色的工裝,一股颯爽的女領導的味道。
那雙眼睛,仍是像狐狸,第一眼看向的是屋裡正中央擺著的黑白照片,她怔了許久,才看向飯桌前的一家人,輕聲道:「你是張淑芬同志吧,你好。」
張淑芬沒說話,兩個女士就這麼對視了半分鐘,張淑芬才如夢初醒,擺出一副驚喜的面孔:「你是……老杭的姐姐?這這這做夢也沒想到,還有見面的一天。」
兩人當著莊阿姨的面,對了信息,抱頭痛哭。
可是莊阿姨走了之後,兩個女人又陷入了沉默。
張淑芬不知道為什麼,一直失魂落魄的,連杭攸寧偷偷舔碗底也沒罵人。
來鳳鳴只是坐在沙發上,握著茶杯一聲不吭。
許久,張淑芬勉強扯出一個笑來:「你早三個月來,正好能看見表弟,你認識的吧?」
來鳳鳴道:「他沒有表弟。」
一屋子人都愣了,張淑芬有點急地解釋:「怎麼沒表弟,建軍!小眼睛,厚嘴唇,一口亂牙的那個!」
來鳳鳴低聲道:「那人不是他表弟,我也不是他親姐姐,他無父無母,是被我爸在錢塘江邊撿來的,當時大潮馬上就來了,所以,我爸給他取名叫來潮。」
張淑芬手上的筷子「啪」地掉在地上。
她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的一個夏夜,她剛剛生下杭攸寧,杭尋意外地歡喜,主動要給孩子取名字。
——雅菲和建設的名字,都是她取的,他溫厚地笑著,道:「你喜歡的,都好。」
這一次,他說:「小女兒就叫攸寧,又悠閒,又安寧地過一輩子。」
張淑芬撲哧笑出來:「啥玩意兒,幽靈?你不如叫杭鬼!」
杭尋頭也沒抬,仍然看著嬰兒的小臉,笑道:「這是《詩經》里的,噦噦其冥,君子攸寧,我從小就覺得,很適合做女孩的名字。」
下一秒,屋裡就陷入一片死寂,兩人之間難得的交流,戛然而止。
杭尋說他是船工的兒子,後來父母雙亡,就去參軍,跟著部隊輾轉,來到了東北娶妻。
他是在部隊開蒙認字,可是他自小讀過《詩經》,寫一手漂亮的毛筆字。
他說他家裡窮,可是他怎麼看也不像窮人家出身,隨口說明前龍井入口更順,燕窩與百合同煎,可化痰止咳。
張淑芬知道他有秘密,她猜不透,在那個年代,她也不敢猜。
但她從來沒想到,他連名字都是假的。
張淑芬恍惚的時候,杭雅菲已經站起來的,道:「你胡說!我爸是解放軍!是警察!你憑什麼說我爸不是我爸!」
來鳳鳴道:「我家祖上被稱作小燕青,來潮練的就是小燕青拳,應該也傳給了你們。」
杭雅菲一時語塞,杭建設條件反射轉頭看向杭攸寧,發現她正在伸長脖子努力吃他的餅,連忙把她提起來:「撐死你!」
來鳳鳴瞭然,笑道:「啊,沒全教,只教給他最喜歡的孩子了,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