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千韶擡起頭平靜地望著他,又道:「我是真的明白。不必多言。」
隳星魔尊的統御手段,與另外兩位魔尊截然不同。他的疆土範圍罕有變動,似乎是對擴張領地毫無興趣,一直固守一隅。
其餘兩位魔尊的領地與此相反,時常起戰禍,今天你攻下我一座城、明日我奪走你兩個郡,都是常有的事。這也並非僅僅因兩位魔尊窮兵黷武,而是因為魔族也好、魔修也罷,一旦以魔氣作為力量根基,便容易因此改變心性,使其行事風格暴虐,而這樣的暴虐總得要有出口。
在隳星魔尊治下,他的兵將沒有太多機會對外征伐,但在魔域這種地方,武力軍備卻不能真的裁撤,想蓄兵又不釀成暴亂,就只能以其他方式疏導之,例如天狗宴。薛千韶雖然初見愕然,卻很快能想明白這些關竅。
阿左本來還想多說,但當他望進薛千韶澄明堅定的雙眸時,便徹底放下了心。他甚至因此有些感動……尊上這回,似乎終於看上一個不錯的人。
阿左定了定心,忍不住道:「薛大人心如明鏡,在下拜服。說來,在下也還未曾正式向薛大人介紹自己罷?阿左只是在下的綽號,在下是隳星魔尊座下左護法,得尊上賜名為蘇佐,人字旁輔佐的佐。雖然在下不像諸位魔君一般有封地,卻得尊上器重,幾位魔君以為我只是受尊上愛寵,才得了護法之名,實際上只是在下負責的事務較為隱密,魔君們無法一一獲悉。右護法蘇佑也與我同樣。」
薛千韶見他忽然多話起來,心中感到詫異,便帶了幾分防備,冷漠道:「我一名外客,實在不需知道這麼多。」
阿左並不因此氣餒,反而笑道:「薛大人別見怪,在下只是希望薛大人能住得安心些。不瞞您說,我和蘇佑都與魔尊上同命,無法背棄尊上而獨活,您身上也有與尊上性命相連的咒約,那麼您至少能對我和蘇佑安心些。」
薛千韶想起阿左先前自薦枕席的事,頓時又頭痛起來,道:「……哪一種安心?你又在做說客了?此話休要再提。」
阿左張嘴愣了半晌,才發覺自己好像弄巧成拙了,忙又道:「其實,尊上並不是薛大人想的那樣……」
說到一半,蘇佐反而愣住了。是啊,尊上先前看上的是名伶也好,小倌也好,即便是普通的仙門弟子,尊上也會循序漸進、講究水到渠成,哪怕只是一時興致,也一定會先把人拐得心悅誠服再說,為何到薛掌門這裡,尊上就突然改了方法,一下子就提出雙修?這不是存心把人嚇跑嗎?
他這一走神,薛千韶便淡淡瞥了他一眼,阿左終於發現他無論再說什麼,似乎都只會越描越黑,只好委屈地閉了嘴。
薛千韶見他安靜了下來,心中悄悄鬆了口氣。他接著撩開車簾,俯瞰燈火依稀的魔都祁夜。漆黑的天幕之下,都中屋舍櫛比鱗次,遠遠便能望見最外圍的一道灰色城牆,乍看也與人界的城郭並無二致。
隳星魔尊的宮殿,也並非話本里描述的「凶相畢露」、「陰森詭異」等模樣。魔宮被一層層朱牆、宮宇、飛檐、雕欄隆重地包裹起來,反倒像一朵盛放的牡丹,華貴近乎奢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