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後,隳星聽著琴音闔上雙眼,也不知是修煉或者閉目養神去了。
薛千韶重複著同樣的調子,思緒逐漸淨空,進入空靈境界。原本充斥耳畔的殺聲盡退,他仿佛置身空茫大霧中,憑五感摸索著方向。就好像他每一次琢磨劍招,靜待明悟的時刻。
摸索琴修之道,對他而言如同本能般輕鬆。相較之下,他似乎永遠無法悟得任何劍招的精髓。
大師兄曾和他說過,他之所以學劍未能大成,是因為他的「殺意」沒有了,出招時永遠會煞住劍,像是不願傷人似的,是以遲遲無法勘透最後一層薄紗。
究竟是為何?他修了兩百年的劍,卻從未想到答案,只能當作自己天性不適合。
大霧中浮現了人影,他因而停下腳步。
擡頭,只見無數身穿紫色門服的九霄門弟子,御劍圍攻而來。
低頭,他踏在一塊斷崖之上,崖下是無盡深淵,散發著薰人的腐敗惡臭及濃重的血腥味,無數魔物的影子於暗影中蠢蠢欲動。
在他與斷崖之間,蘇長寧狼狽地跪在地上。
他的心口被一柄銀色匕首刺穿,血色在衣袍上暈染開。滴答,滴答,沿著袍角,一點一點滲入土裡。
蘇長寧望著他,像是剛從噩夢中醒過來,隨即墜入另一場醒不過來的噩夢中,向來淡然的黑眸中帶著一點惶然、一點不敢置信。
他蠕了蠕唇,無聲問了一句:為什麼?
直到此刻,薛千韶才發覺自己顫抖不已的手上,澆滿了尚且溫熱的鮮血。
為什麼?他木然地在心中重複,無法作答。
◆
那日有琴聲奏鳴,人影如織。
湖畔柳枝擺動,帶動白絮紛飛,吹至曲橋上的美艷女子髮際,在那裡眷戀似地短暫停留,又隨風而去不知所蹤。
雪雁沒料到會在此遇到槐香,因而腳步一頓,有了片刻遲疑。
槐香立在湖面曲橋上,斜倚欄杆,正將頭上的簪子、腕上的鐲子等退下幾件,分送給圍繞在她身周的小戲子們。
這幾日是林家老夫人的壽宴,要大辦三日,林家除了請槐香來奏琴,自然還請了戲班子等,此刻圍著槐香甜甜道謝的,便是那戲班的小戲子們。
槐香只是淡淡笑著,眼中卻帶著幾分柔和,並不介意自己的頭面因此減少了些,想來對於這些東西是哪位公子贈她的,更是未曾在意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