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千韶無法確知,魔尊如此安排究竟是想得到什麼結果,只能將之視作一場報復:昔日他害蘇長寧墜入聖淵,所以他便要他也經歷一回。
反思過近日發生的所有事件後,薛千韶更覺不寒而慄。自地宮至淮城,最後到了孤鳴境,若一切都是他有意引導……
薛千韶的眼神變得凌厲,語帶諷意地揚聲道:「讓我來猜猜,閣下是從何時開始布置這一切的?是在破界之時動過手腳,確保我等落到淮城?或者在地宮中,我鼓琴助陣、受蠱惑而心神鬆動之時?或是還要更早,打從讓我答應雙修的條件開始,閣下就已下定了決心?做得這般滴水不露,閣下真當算無遺策。」
薛千韶勾起冷笑,一面慢條斯理地系上身側的衣帶,垂著眸續道:「明明有這樣多巧合,我卻為何沒能看出來?……是了,閣下說過,因為我是『自願被騙』的。落入如此境地,是我自己無能,又怎能怪你?」
他確實看不透隳星這一連串安排的目的,可他只要低下頭,看一看此刻這般狼狽的自己,一切還有什麼難猜呢?
魔尊在地宮中騙得他真心相護,利用薛家舊事使他心神脆弱,又趁那時與他傾吐衷腸,讓薛千韶幾乎相信自己是特別的,以至於半推半就卸下心防,與他歡好──隨後,魔尊再讓他發覺,一切愛恨嗔痴都是虛妄,只是精心安排的一齣戲、一場夢。
將他的心哄騙到手,再輕易覆手摔碎,或許就是魔尊的目的了?
在此之前,薛千韶並不認為自己曾把心交託出去。可若非如此,又要如何解釋此刻他心口鋒利的痛意,以及排遣不去的濃濃失望?
原來情之一字的滋味,乃是痛徹心扉。怎麼就從沒有人告訴過他呢?
──夠了,已經夠難看了。薛千韶赤著腳下榻,不再留戀。
但他的衣袖卻被拉住了。隳星終於開口,語氣乾澀地問道:「去哪?」
薛千韶一語不發地拽回袖子,繼續往前邁步,卻被從後牢牢抱住,一道熟悉而又不甚相同的嗓音傳來,令薛千韶心頭一顫。
「別走。」
短短兩個字,被硬是壓抑成了平直的語調,但緊抱著薛千韶的那雙手,卻用力得發顫,和語氣完全是兩回事。
薛千韶不過遲疑了一瞬,便被強硬拽了回去,落到他懷中。薛千韶僵硬地擡頭一望,見到了一張和隳星魔尊截然不同的俊臉,令他心神恍惚,不知眼前之景是夢是真。
夢中長達百年的似水眷戀,竟像是被喚醒一般,在頃刻間占據心神。
黑髮、黑眸,神情淡漠而溫柔,長睫沾著濕光,身上穿的還是太鯤山統一服制的青色中衣──這是蘇長寧的臉。先前薛千韶帶著隳星進淮城前,確實是圖方便而給他換了這一身,如今卻是搬石頭砸中自己的腳了。
可薛千韶一想到,隳星肯定也是算準了他的反應,才改而用這般模樣說話,便更加惱火,帶著靈力擡手將他推開。沒成想隳星竟不防備,就這麼被按倒了,薛千韶見他毫不掙扎的無辜模樣,更為氣憤,轉而掐上了他的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