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人與枯草硬石,也沒什麼分別。
都不過是渺茫天地間一粒塵埃。
身後傳來熟悉的腳步聲,薛靈均沒有動。直到那腳步在他身邊停下,他才木然道:「玉郎,你說,人死了與活著,有什麼分別?」
林岱安蹲下身來,握住他的肩,「人似草木,生老病死,落葉歸根。然而,人非草木,心中有情,死了,活著的人便會傷心。」
薛靈均望著祖父墓碑,一個人的一生,就化作石頭上這寥寥幾行冷冰冰的字。
「我若死了,玉郎會傷心嗎?」
林岱安聞言,握住薛靈均肩的手頓時一緊,凝聲道:「會。」
寂靜片刻後,薛靈均伸手觸摸祖父碑文上「薛亥」兩字,「祖父臨終前,很是掛念你。可惜,我還沒來得及與他說你來京城的事,他就走了。」
林岱安抬頭瞧著薛亥的墓碑,落款刻有「薛仁」的名字,終究是沒能跪下去,站起身,望著那碑文,默默不語。
薛靈均想到林岱安幼年失去祖父,少年失去父親,當年的他,比起自己不知要難過多少。
「玉郎,以前林太爺與林伯伯去世時,我還以為,只要我陪著你,你就沒那麼難過了。」他自嘲道,「我那時真是不懂事。」
「後來你不告而別,離開故鄉,我還心中埋怨你許久,怪你不把我放在心上。」薛靈均揉揉酸脹的雙眼,「原來,我從未曾體會過你的痛苦。」
林岱安再次蹲下身,目光依舊盯著那碑文,沉聲說道:「我當年將房屋田地全都變賣,帶母親去了海城,想要查清父親到底是怎麼死的。」
薛靈均聞言,詫異地扭轉頭:「林伯伯不是被海盜練空桑……」
他頓住,轉而問道:「可查清了?」
林岱安神色凝重地點點頭:「雖不十分清楚,但也已推測出七八分。」
薛靈均想要再問,林岱安卻轉開話題,「這些日子,我又遇到一件離奇事。」
他將薛靈均從地上攙起,「走,我帶你去一個地方,路上說與你聽。」
二人來到街上,尋到王老三的住處。
只見兩棟房屋中間的夾道里,搭著狹長的簡陋草棚,連門都沒有,只有一張破舊的床單當做帘子掛著。
林岱安掀開帘子走進去,裡面只有破破爛爛的鍋碗瓢盆,泥做的矮灶台里點著柴火,鍋里煮著稀粥。
一個五六歲的男童正在灶邊添柴,初冬天氣,他卻只穿著一件不合身的破舊袷衣,大半隻胳膊露在外面,手上紅腫,已生有凍瘡。
棚子最裡面,有一件破舊矮床,床上的蓆子已十分陳舊,上面躺著一個中年婦女,蓋著一件舊棉襖,面色蠟黃,頭髮乾枯,時不時發出劇烈的咳嗽。
那男童見他們進來,立刻站起身,抿緊嘴唇,一隻手不停地揉搓破舊衣衫的一角,似乎十分緊張。
「你們……是官老爺派來趕我們走的嗎?」男孩神色慌張道,「我爹把房屋都賭輸了,我們實在沒地方住,麻煩官老爺通融通融。」
「我們不是官府的人。」薛靈均俯下身,溫柔撫摸那男孩的額頭,「你叫什麼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