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了許多年才達到的成就,對方僅僅用了五年就輕鬆達到,甚至還沒有算上他上課和照顧家人的時間。
也許天才從來都不看資歷,只看命運的抉擇。
「真的要回去?」陳是玉跟小滿相處了五年,對他的這個決定,表示出濃厚的不舍,「五年都過來了,老師還以為你會一直留在薩島。」
坐在畫布前的青年回過頭,他有一雙美麗而憂鬱的眼睛,從前嬰兒般乖巧的臉龐變得瘦削,身上的氣質變得脆弱,尖尖的下巴,長長的手指,鼻樑上的小痣,都隨著夏季的雨,變得潮濕陰鬱,皮肉更是仿佛沒有曬過日光的慘白,小滿笑了笑,不自覺搓揉著手臂,「顧叔叔他讓我回去,他對我和媽媽有恩,所以我得回去。」
小滿跟顧氏的過往,陳是玉略知一二,長嘆口氣,輕輕地按住了他的肩膀,感受著底下凸起的骨骼嶙峋,想起他這幾年的遭遇,只覺得心疼。
曾經那個孩子,長大了,卻沒有朝著他預想的那樣長大,他曾以為畫出海上日影的孩子,會長成太陽那樣的孩子,可如今卻更像被蒙蔽的月亮,清清冷冷,搖搖欲墜。
陳是玉慣來不是個被情感控制的主,卻唯獨對自己唯一的學生有幾分溺愛的拳拳之情。
「到時我讓阿鶴送你去機場,老師就不去了,以免徒增傷感,等老師忙完這陣,也想回國修整一段時間,到時候你可要給老師安排住宿。」
「好的,老師。」青年的栗色頭髮長了些,剛過了肩膀,他用一個黑色的發圈紮起來,伸出手握住了老師的雙手,抬起鴉羽般的眼睫,珍重感激的,「老師,謝謝您這五年來的照顧,如果不是老師,我也不會走到今天,等您回國了,就同我住在一塊,我們就跟現在一樣。」
「好孩子。」陳是玉點點頭,拍拍他的腦袋,終於還是走了出去。
畫室里只剩下他一個人,空氣里的水霧混著水彩油墨的味道,令他感覺不舒服,手指不可抑制地顫動起來,這不知道是從何時開始有的毛病,一個畫家,竟然得了類似帕金森一樣的疾病,他靜靜地看著自己發抖的手指,用無所謂的凝視等到震顫消失。
趁著還能畫的時候,多畫些東西吧,等到手指都廢了,一切就會隨著自己的心臟一起腐爛掉。
終於是畫到了疲倦,喉嚨有陣陣嘔吐的欲望,他才撐著透明的雨傘走進雨幕里,路上都是各色的外國面孔,他在薩島見過了許多顏色的眼睛和發色,始終覺得黑髮和黑眼珠是最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