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梢子人長得很壯, 說話時哼哧哼哧的, 他每個字都像往肚子咽了半截, 他喊王盛叫碗伸,叫姜青禾每著, 其實他說的是妹子。
尤其說長句時又急又快, 前面一個字沒說完後頭立馬跟上, 姜青禾一句沒聽懂, 腦瓜子嗡嗡的。
可說起他們要賣的這批皮貨時, 皮梢子的大舌頭也沒那麼嚴重了,至少能聽清人在說啥。
「猾子皮, 」皮梢子努力說清楚,他半句半句地說, 「青猾皮,大的這一張,要半塊磚茶,和三百錢。」
姜青禾看桌上展開,少有一米來長的皮料,她摸了摸,猾子皮是山羊羔皮,一般羔皮都很小,這麼大塊是用三四塊皮子縫起來的。
估摸著皮子有些爛的不能修補,才縫在一起湊大塊賣,料子算不上好。
「到時候出的話得往高了喊,」王盛從屋裡拿了兩本冊子出來,還有幾隻新筆和一罐墨,他轉身關上門,走過來時說:「像這塊就跟他們要半塊磚茶六百錢。」
他又說:「當然人家能答應才是見了鬼了,俺們腆著臉漫天要價唄,萬一撞見個傻的嘞。」
他將兩本冊子擱在桌上,推給姜青禾,「俺們記兩本帳哈。」
「這本記皮子進時用啥東西,多少錢換的,你瞧這塊皮子,熟得多好,俺拿兩斗麥子並半塊磚茶換的,」王盛雖然字不會寫,帳更不會記,但他記性特好,每塊皮子用啥換的都一清二楚。
「當然,這批皮子不是賣給皮客的,」王盛摸了摸自己的兩撇鬍子,聲音壓低了點,「皮貨集是四里八鄉的人過來買做冬衣的,沒啥眼特別利的,只有那麼一兩個皮客來湊熱鬧。」
「俺為這批皮貨窮得叮噹響,想借著皮貨集先把皮子給脫手,」王盛將自己的盤算說了說,「這錢到手不分。」
姜青禾轉著筆,等他把話說完。
王盛咳了聲,「俺想請你明天去蒙藏牧民那攤子裡,談下他們今年的綿羊冬皮,山羊子的秋皮,最好是羔皮。
「俺找的皮客只要這幾種皮子,有三十來張才能進皮毛棧跟他談。」
好皮子灣里太少了,湊也湊不到幾張,不像牧民有好些羊把式,養的羊皮毛順滑,膘肥體壯,皮子一張賽一張好。
姜青禾沉默了會兒,她問,「換不到呢?」
「那就只能按俺們這批皮子賣出的價來算了,」王盛也直接,「最多的話你能賺個一張皮子,五六百錢。」
「能換到的話,錢有幾兩俺不敢說,皮子起碼能有三四張滿口羊的皮子。」
事到臨頭給她憋了個大的出來,她斜眼無語,「你為啥不早說?」
「俺昨天才曉得啊,那些皮客才到沒多久,談皮貨買賣的歇家陸續過去,拿回來的皮子他們不滿意,」王盛也很委屈,年年皮客只要好皮子照單全收,今年反倒只特定收這幾樣,湊都湊不到。
「也就是說你請我做歇家談買賣,還要幫你記帳賣貨,沒說錯吧。」姜青禾有話直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