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不能叫水根婆娘上車, 她又惱又氣嘀嘀好一陣,也沒人在意, 大夥只顧著自個樂呢。
擠擠挨挨坐在沒有遮蓋的大軲轆車上, 西北風四面八方灌來, 直滲進衣裳里, 還得盤腿坐著, 跟一個個蘿蔔長在田坑子裡似的窩著。
哪裡會舒服,可就是傻樂呵, 小娃嘰哩呱啦地說個不停, 大人自顧自聊著到集市上要採買些啥, 說著說著又各自笑開。
過年對於農家來說真是件喜事, 可以放下地里的活、往日那些不愉快, 能讓四處做工的家人回來團聚,一起和和美美吃頓飯。
所以通往鎮裡的大道上, 平日一眼只能看見茫茫蒼野。現在卻東一輛驢車,西一輛牛車, 快到鎮上的旱碼頭更是不得了,一輛輛車滿滿當當停著,連夾個縫擠進去都做不到。
只能停在隔了百米外的柳樹樁子那,大花男人死活要守著馬騾子不肯走,他怕一走馬騾子被人給牽了。
明明也不是他的騾子,可他就固執地守著,宋大花說:「叫他守著還安心嘞,跟他個犟板筋沒啥好說的。」
「快走快走,那麼老些人,到時候能啥也買不到,」宋大花瞅著密得擠也擠不進去的人,打了個哆嗦。
東西可以買不著,娃是一定得看牢的,拍花子最喜歡挑人多的時候下手。
四婆和虎妮牢牢牽著小草,宋大花一人就能拎兩娃,徐禎抱著蔓蔓,姜青禾只管擠進人堆里買。
年底賣醋的人家一缸又一缸擺出來,旁邊支了個木架子,灌醋的葫蘆一排排擺開,風一吹嘩啦啦,砰砰砰撞在一起。
旁邊緊跟著賣清醬的小販,一個人站在一堆大木桶中間,木桶全都做了半面釘死,半面能掀開的。要是灌醬,得拿醬瓶子遞過去,小販會問:「要幾兩的?」
他手邊的桶旁掛了兩個木提子,分二兩和四兩,姜青禾要了八兩的醬。小販利索地接過瓶子,漏斗一套,木提子一舀,濃稠的醬油灌得滿滿當當,一滴不漏。
姜青禾提著瓶子,手上挎著籃子,瞅見邊上路過的好些大爺帽里插著紅紙卷,她以為又是啥她不知道的習俗。
還腆著臉拉住個大爺問,「阿公,你們這紅紙在哪買的,買了非得插帽里才成?」
大爺聽了笑得直搖手,「哪啊,俺們就不樂意拿手上,插帽上瞧著喜慶,」他自個兒樂了一陣,指指邊上幾擠都擠不進去的攤子說:「你要買紅紙就去那買,要是請門神、灶王爺也擱這,想叫人寫點吉利話,你往城門口去,有個書生在那擺攤子,兩個錢一副聯子。」
姜青禾忙謝過大爺,溜進人堆里,再出來盤的發髻散了,腳後跟被人踩了腳,鞋子差點都掉了。手裡虛握著一大卷紅紙,籃子裡一堆花花綠綠的紙馬。
她深深地喘了口氣,才發現跟大夥走散了,她也不急,綰好發髻又踮起腳往裡瞅。
地上的毛氈毯堆了又長又大的湟魚,全都凍上了,穿著烏黑羊皮襖的湟魚客吆喝,「從青府運來的湟魚嘞——」
姜青禾買了兩條,小販乾脆又利落地從魚眼處穿繩遞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