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才真是天塌了,大夥過的緊巴巴,一年就靠塊羊油沾沾葷腥,那時後山口起了多少座新墳,你們忘不了吧。」
土長嘆了一聲,「可眼下就算稻子生蟲害,到後頭一畝出不了幾斗,那都不算完蛋!沒到要吃土的時候,再給俺怏怏蔫蔫的,俺給你一腳讓你到水裡醒醒神。」
大夥被她說的臊得臉紅,實在是安穩日子過了兩三年,都忘了曾經到底有多苦。甚至有年生了蝗蟲,那年才是真的顆粒無收,刨土塊塞肚裡填飢,連樹皮都吃不上。
可還不是緊咬牙關,努力活到了今天。
土長罵夠了,拉把凳子坐下來,她神情沒變,語氣平靜卻讓人心能安穩下來,「俺每畝地都瞅過了,鑽透死杆的還不算多。眼下正是突熱的時候,飛虱一夜間能破卵長出來。」
「昨夜燒死淹死的那都是仔蟲,等到了仲夏,飛虱變成蟲要滅都滅不完的,現在把淚把怨都給俺憋著,等它們全死透了再哭不遲。」
「眼下才五月,從今兒個開始重新育苗,補栽稻秧不算遲,牛叔你吃點力,晚點領人先去育苗,」土長從容不迫點派,「福旺叔帶大力和小六還有三炮,你們四個去上水田,把水車那大車頭子上的麻繩解了。」
「可下水田幾十畝稻還要用水,」福旺叔吃驚又腳步踟躕,站起來要走又怕解了水車,耽誤了下水田的稻子。
「俺早上叫人把棉田那架筒車先給停了水,那的水渠閘門都給關停了,先供上水田積水育苗,耽誤不了下水田,」土長依舊不慌不忙,昨夜她還能慌,可到了現在她不能慌。
她一慌底下更得亂。
本來心裡一點底都沒有的大家,見了土長這副態度,一下有了主心骨,不再那副半死不活的樣子。
「哎!」福旺叔立即應下,趕緊跑出去,其他幾個小子餓得肚皮直抽抽,可也拉著褲腰帶,風風火火跑出去。
土長接著說:「這段時日大夥得苦一陣子,俺到時候每家每戶撥人,每夜抽出十人去點火把誘飛虱,得轉一夜,各處田裡要瞅一遍,別在這件事上給俺耍小聰明,犯糊塗。」
「還有已經是死杆的就趕緊拔了,別留著嚯嚯其他稻子,稻秧上的卵塊全給掐了放火里燒,」土長頓了頓,「俺的話就說到這,別指望俺一個人的法子能把蟲給滅完,你們也都想想法子,三推四靠是沒指望的!」
她說完後底下的聲音頓時大了不少,大夥睜大了眼,那灰濛濛的眼裡迸出希望,是的,現在還有法子,一切都沒有到最壞的時候。
大夥忙想起法子來,不能賴著不動等蟲子吞吃了全部的秧苗。得靠自己,得靠大夥,得一起想辦法自救。
一個黑臉壯漢蹬開木墩子,急急站起來說:「俺們商量過了,俺領著三子那十來個娃去北海子逮田雞和癩呱子,它倆吃飛虱和蛾子,抓了給放田裡去,指定能少點。」
「這個法子好,俺家那幾個小子成日就曉得逮癩呱子,阿毛,俺叫他們也跟著一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