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反覆覆,嚼到這個話題已經像爛醃菜生了白醭,不能吃了才狠心換掉,又換下一戶人家,只要從大槐樹底下路過就會被說,夫妻私房事更逃不開。
人人都這樣,你說他,他說你。不然還有啥可樂呵的,活在這山里,不是土就是草,還有沒有盡頭的活計,就這樣日復一日的過完一輩子。
死了到了地底,能說的也只有東家長,西家短,別人家那點子破事。問他們自己的事,不知道,十來歲就吊在地裡頭了,繩子一頭拴在地里,另一頭系腰上,去不了遠路。
但是如今,要是閻王爺問起,這群生活在山窪里,從沒有開過眼界的人會說得頭頭是道。
他們從把式學堂說起,在那學了養豬,咋治蟲害,編繩,織布,地里刨食的人也能進學堂了,旁邊還有娃在讀書,只聽著心裡就熨帖得很。
仿佛自己也明了點理,識得一二個字,不再張口閉口說別人家長短。好似驟然才得知,之前那樣子碎嘴討人嫌,有些之前日鬼搗棒的,嘴巴臭得跟旱廁般,眼下再起句頭,立馬被別人說讓她積點口德。
但其實,往常他們也是這麼說過來的。
再得說到自己身上的事,除了地里的莊稼活計,農曆節氣,也能有別的事可以值得說道了。
比如王老爹,擱以前那就是把地里當自家的人,拉著頭牛沉默地在地里和家裡往返。
可如今活得那叫個好,整天有帶油水的飯菜吃,吹著活潑潑的嗩吶,所見所聞都能編本書了。每日回來,哪怕晚了,都有好些老人聽他講趣事,哪怕只有片刻,叫大夥這一日都滿足了,連夜裡睡前也琢磨著,渾然忘了疲倦。
更別提那又瘦又黑,往前跟個刺頭帶著大夥鬧的黑蛋,眼下人黑是黑,可胖了不少,特有精氣神。每日採買菜蔬,嘴巴學好了,見人就和氣地笑,早前是孤兒寡母,啃黑面饃饃吃硌嗓子的黃米黏飯。
現在家裡不說頓頓吃肉,隔三差五就能吃上一點葷腥,從被人可憐到被暗自艷羨。
王婆她說:「你讓好些人,都活得跟往前不同了。」
「閨女啊,你同俺走一段路吧,俺這些日子阿,日日想夜夜念。以前睡不著是愁,愁地里糧食,愁糞肥,愁家裡幾張嘴,又添了個口人,吃啥喝啥。」
王婆很坦然地說:「可現在俺不愁了,俺白天編著筐笑,一個筐兩個錢,俺編完就有錢,夜裡想著灣里如今的日子,更是沒得說,夢裡也笑。」
姜青禾不習慣開口打斷別人,她靜靜地聽王婆念叨,可心裡阿,難以平靜,像是冬天上凍的河水,等到暖和時突然出現一塊塊裂紋。
她幫王婆一起提雞罩,走過了童學,走過了不遠處曾經的紅花田,王婆眯著眼說:「好些人明年要開荒田,種茜草、紅花,藍靛草,到時候賣給染坊。」
走到了另一片空曠的土地,王婆說:「土長要在這裡種果樹,你那時沒來,大夥說每家掏點錢,給你家種三棵果樹。」
「說小娃愛吃桃,種一顆桃樹,水桃特好,甜津津水潤潤的。俺說種株山櫻桃,山裡的櫻桃好吃,虎妮說你愛吃棗,就再種棵棗樹。」
「大夥都念著你呢。」
姜青禾阿了聲,她有點懷疑自己聽錯了,「給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