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地主老財家有餘糧了,也敢說這麼闊的話了,」張婆子抱著簍子出來,聞言笑話她,往年她們哪家不是靠滿山遍野長起來的硬糜子過冬的。
哪怕硬糜子磨成的黃米,牙磣得很,吃著剌嗓子,熬出來的黏飯筷子插下去,拔都拔不出來,可大夥靠天天吃,頓頓吃,撐過了冬,熬過了青黃不接的二三月。
但今年跟往年也是真不同了,至少棗花嬸很得意地回,「俺不僅種軟糜子,俺今年還要留些稻子自個兒吃嘞,那油菜和甜蘿蔔,也都不賣了,賣那幾個錢的,還不如俺編些谷簍子,做個十來日就有了。」
「嬸阿,到時候俺年底也做次肉丸子給你吃,叫你也得俺們的濟。」
「哎呦,老婆子到了風吹蠟燭盡的年頭,也享上福了,」張婆子樂呵呵地道。
她這樣說,二牛也瞅了一眼,年輕著哩,沒那莊子裡的人老。
他換了好些糜子,又趕了一天的路。
擦黑時到那邊的,各家點起火把來接他,一雙雙眼睛在黑夜裡都像是發光。
直到他收了十來車的高粱杆,送往姜青禾面前時,仍會說起那晚,「他們給俺磕頭,叫俺是救命人,俺這心裡啊,說不出啥滋味,就跟那醋葫蘆打翻了,酸勁汪在心裡。那會兒功夫俺真想做點啥讓他們日子好過些,青禾妹子,你懂不?」
姜青禾哪會不懂,她這種想法出現很早,也許是上一年牧民轉場到冬窩子前,而皮客沒有來收皮子,那天夜裡她在草原上,望著篝火時惋惜,自己沒有能力,無法幫助到牧民。
那時她盼望,自己以後有一點小小的本事。
也可能是端午帶著春山灣大夥一起編花繩,讓大家都賺到錢的那一刻,又或者是她正式成為草場歇家的時候。
她眼下總會這樣想,想著為這片貧瘠的土地上的人們,做點力所能及的事情。
在這將近一年半的歲月里,她茫然過,之後想要安定,想要有錢,想要過更好的日子。
而在這段路上,她磕絆,被人扶持,被人支撐,索性真的也有了點小小的本事。
甚至能在二牛茫然拷問自身時,給他點幫助,而不是像以前那般感同身受,卻又無能為力。
姜青禾有一個本子,小魚會記錄他們走到哪個村子時的農作物、大概的風土人情。
她本人用到的次數不多,但是能跟著這個調整剪紙、紅花又或者是其他的東西,往後過去更貼合這個村落。
不過眼下她將知道的,用來給二牛支招,「用糜子換高粱杆可以的,大夥都想要糧食填飽肚子,更偏的地方錢不大能用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