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春山灣盛行玩爬犁的時候,初六的下午,又落起小雪的天里,土長讓驢拉著她自制的爬犁過來了。
「這玩意是耐用哈,該說不說東北那旮旯的人腦瓜子就是好使,」土長栓了驢子,撣撣身上的雪,滿眼都是對這爬犁的稀罕,勝過了她那架快散架的破車。
姜青禾在搗罐罐茶,往裡頭擱紅棗時說:「可不是咋的,坐那爬犁上,到外頭走一趟,比在屋裡頭憋悶開闊多了。」
她說話的時候,院子裡蔓蔓的笑聲傳來,小娃正跟她幾個坐著爬犁過來的好朋友在打雪仗,徐禎當裁判。
姜青禾笑了聲,端著熬好的罐罐茶遞給土長,土長接過也忍不住笑道:「俺這個冬才覺得灣里活起來了。」
以前冬天就像大夥說的白刺拉瓜的天,躺在炕上過著昏三愣四的日子,不曉得到哪個時辰,吃飯上茅廁天黑就睡,沒意思透了。
可這會兒,去冰上打滑,在雪裡玩爬犁,坐在爬犁上去把式學堂,燒了火堆大夥一起坐那嘮一嘮。又或者是小娃揣著錢,自己撐著木板,抵著兩根木棒,用腳時不時呲一下,湊錢去王盛那買地老鼠,塞雪上放。
土長捧著茶心下感慨,她貼著杯子抿了口說:「找個安靜的地,俺有些事想跟你談談。」
姜青禾瞭然,提著爐子去後面她的書房,放下爐子,拉開窗簾,還跑去拿了一碟乾果和酥餅放在圓桌上。
擺好過年待客的架勢後,姜青禾才坐下來,雙手捧著杯子道:「土長你說吧。」
土長被她搞得一愣,隨後伸手拿了個核桃剝著,她想了想措辭,最後還是直接說:「俺這會兒過來,其實有個事情想問問你,你聽聽,再決定要不要應下。」
姜青禾把蓋在自己腿上的毛毯拉了拉,她知道應當是件大事,土長的臉色從未如此嚴肅,她便也正經起來。
「在說這件事情前,俺先說說旁的,」土長聽著遠處傳來的聲音,望著半開的窗外白茫茫的院子,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低沉,「俺爹在幾十年前當土長時,那個時候叫里長。」
「里長管地管人,啥事都攤在他的頭上,那會兒大夥又是逃難來的這裡,啥也鬧,爭地爭農具,一點小事就開打。」
「俺出生後十來年才好了些,相處了大半輩子,人也熟絡後,俺爹才好管了些,那會俺們這算是荒灘,人窮得連衣裳都穿不起,衙門也懶得來。」
土長回憶著,「後來到了俺做土長,就沒有里長的叫法了,衙門說要叫保長,十戶為甲,十甲為保。」
「保長要管匪患,要管自己手底下莊戶的安危,俺院子旁那座高房子你曉得吧,俺在那上頭睡了十年。」
「不止這樣,到了俺這時候,衙門要對春山灣收田稅和銀子,」土長呼出口氣,她看著姜青禾說,「按照衙門的話來說,應當是征本色糧跟地丁,攤丁入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