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甭介意啊, 」棗花嬸端來滿滿一碗小米粥,她邊走邊說:「餓久了,吃饃饃這些要汪在肚裡,到時候跑肚子更不划算,先吃點墊墊。」
「是嘍, 先墊點,慢些吃, 餓好些天了吧, 俺們聽說了, 遭的那白毛風和雪災, 這遭瘟的天嘞, 」花婆子心疼地摸摸枯瘦的孩子,瞧她大口大口吞咽, 忙囑咐慢點吃。
流民們一點力氣都沒有, 雙手顫顫地接過碗, 不等筷子, 把海碗擱在膝蓋上, 就地坐下埋頭舔食,壓根說不出一句話來。
吃到了熱騰騰的粥時, 也是不會掉眼淚的,眼窩子裡早就像枯水一樣乾涸了, 只是扒飯。
春山灣的人遠遠地看著他們席地而坐,要遞出的凳子還拿在手上,都沉重地嘆了口氣。往上數個幾十年,誰家不是逃難來的,再往上數個九年,那會兒蝗災過境,他們還扒樹皮吃,知道榆樹皮最好吃,柳樹的麻嘴,樺樹的噎人。
其實到如今能吃飽飯也才不到一年的光景。
他們誰能不懂餓肚子的痛苦。
土長從牛車上跳下來,付清了趕車人的錢,送他們走後才喊,「李叔呢,來了沒?給大夥瞅瞅,粥也別遞了,這會子飽脹不知的,到時候剮的肚子裡跟攪水似的難受。」
李郎中抱著個藥箱從人群里鑽出來,他忙應道:「在這哩,俺瞅瞅。」
土長讓李郎中給他們看看身體,而姜青禾則是想知道有沒有啥會傳染的病,她可是經歷過疫情的人。不過這些人當時瞧過,至少看起來除了瘦,咳喘的也少有。
雪災後最容易會患上的是風寒,包括流感、腸胃疼這些毛病,當時姜青禾問過,他們這一批人沒等到雪化就北上了。
因為他們不止一次經歷過,雪化後帶來的不是希望,而是無數死去後的屍體,在春天腐爛,屍臭糜散,讓更多的人染病死去。
所以他們帶上家當逃離了故土,餓肚子的時候,只敢刨離特別遠地方的雪填肚子。
等兩天後到了上郡的第一座城池,他們被攔在了城門外,衙門只給了點糧食,讓大夥往下面那圈地方走,全怕他們會把病給帶來。
「後來又死了好些人,俺們連收屍都不敢,只是扒下他的鞋子穿自己身上。」
裡面最年老的木匠把式,小米粥吃了半飽,才有氣無力地開口,上郡那的方言跟賀旗鎮的差不了太多,除了腔調,基本能聽懂。
他說:「到一處有人沒了,也有衙門好心給留下了,再給俺們這些人一點饃饃啥的,就這樣走了五六個地方,靠著他們給的那點糧食撐到了這裡。」
「俺們肯定有毛病,但咋會是瘟。」
他喘了口粗重的氣,「別瞅俺們啥也不識,可俺們那鬧災的多,比起疫病來都沒俺見得多。」
「俺們餓,但雪裡凍死的死耗子、家裡養的牲畜死了俺們都不吃,那吃了就遭瘟,俺們都曉得,要是帶病,路上就死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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