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小華都不敢想,前頭的蕎蕎心裡該多麼的憤恨和悲涼,又擔心蕎蕎看到爸爸,行動之間會露出破綻來。
許小華想的沒錯,李蕎蕎看到爸爸的時候,步子確實停滯了一下,如果不是郭明超發現異常,借著幫她拿行李而悄悄扶了一把,剛才李蕎蕎就會因驚懼而癱坐在地上了。
兩點二十的時候,火車已經到了,大家開始排隊上去。
錢村長皺著眉頭問一旁的李永福道:「沒看到你女兒嗎?你家婆娘不是說,她肯定是跟著你們村的人,去京市嗎?這是今天最後一趟去京市的車了,要是還找不到,咱們明天還得一早來蹲著。」
李永福木木地搖頭,「沒有。」眼睛卻緊緊地盯著那個短頭髮,穿著灰色八成新襖子的女同志看,他平時雖然不怎麼關注蕎蕎這個孩子,卻也能認出孩子走路的姿勢和背影來。
即便她換了髮型和衣服,他還是一打眼就認出了她。
可是此刻,他本來要給傻子當媳婦的女兒,正跟著許小華踏上京市的火車,一旦去了京市,他的女兒就是城裡人了。
一百五十塊錢,可能不過是他女兒一年的工資而已,錢家卻想用這麼點錢,換他女兒的一輩子。
李永福頭回覺得不划算來。
錢村長見他表情有些不對,心裡立即生了幾分警惕,提高了聲音,威嚇道:「李永福,你不要想著,退了我家聘禮就完事兒了,我和你說,要是找到你女兒,婚事照常辦就算了,不然的話,我們這許多人跑到鎮上和縣裡來,吃喝住的錢,老子可不付!」
李永福微微皺眉,望著錢村長道:「錢村長,你這話說的,要是我女兒因為這門親事想不開,跳了河,尋了短見,我這個老子還得賠你家錢不成?你家毀了我一個女兒,還要我倒貼錢?」
旁邊錢村長的二女婿,立即不樂意地道:「我說,李永福,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是我們逼得你女兒想不開嗎?這門婚事,不是你和你婆娘點頭答應的嗎?怎麼,收聘禮的時候喜洋洋的,現在找不到人了,倒埋怨我們?」
這話就差赤`裸裸地指著李永福的鼻子罵:當初要賣女兒的可是你自己!
李永福黝黑的臉,瞬時就變得黑紅起來,低著頭不作聲,咕噥道:「現在孩子沒了,我也沒辦法。」
錢村長聽到李永福說什麼「沒了」「尋了短見」的話,心裡也有些害怕鬧出人命來,咂吧了一口旱菸,敲了敲菸袋上的銅鍋,沉聲道:「反正說一千道一萬的,這門親事沒成,聘禮你得還給我們家,先前過的四禮和給你家買鐵鍋的錢,一毛都不能少。」
李永福拍拍屁股道:「行,那這事就這麼算了吧!」說著,自己徑直往站台外走,不敢再看女兒一眼,怕給錢村長他們瞧出破綻來。
心裡想著,權當這個女兒沒了。
李蕎蕎臨上車之前,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就見爸爸已然起身走了,她不知道爸爸是認出來了她,還是沒有?
但她知道,從今而後,那個噩夢一樣的家,她是再也不會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