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凝匆匆地點了點頭,轉身就走,等到了房門外,又朝病房裡頭看了一眼,許小華正坐在床邊,給徐慶元削蘋果,他望她的眼神,完全沒有鄙夷、瞧不上,相反還很溫和,帶著一點寵溺。
她不明白,徐慶元這樣子的一個人,怎麼會看上只有中學學歷的工廠女工?
沈凝沒有再多待,轉身回到了丈夫的病房,屈有信見她回來,問道:「怎麼去這麼久?」
沈凝回道:「遇到了一位朋友,過去看了看。」
屈有信見她沒什麼精神的樣子,試探著問道:「聊得不愉快嗎?」
沈凝望了眼丈夫,點頭道:「是,我以前舉報過對方,想和他們道個歉,他們不願意原諒我。」
屈有信抬手撓了撓頭,「小凝,我讀書沒你多,不知道那麼彎彎繞繞,人家不願意原諒,咱們就不要往上貼了,各自過各自的日子唄。」
「是啊,各自過各自的日子。」沈凝默默地看著丈夫有些坑窪的臉,是啊,稀里糊塗、冷漠地活著。
屈有信見她情緒還是不好,出聲問道:「小凝,不然我陪你走一趟,多跑兩次,人家看見咱們得誠意,氣也消了點。」
沈凝忙縮回了被丈夫握住的手,像被熱水燙到了一樣,拒絕道:「不用了,不用了。」
屈有信笑道:「行,我聽你的。」
沈凝點點頭,微微放下了心。她今天和許小華說的是肺腑之言,時代給了許小華一個機會,讓她嫁給了徐慶元。
時代也給了屈有信一個機會,讓她答應了他的求婚。印刷廠排版車間的字架太高了,秤鉛字盤太重了,足有六七斤重,她要拿著這個字盤不停地穿梭在字架和撮字師傅們之間,每天下班後,胳膊都抬不起來。
屈有信很好,一等戰鬥英雄,還榮獲過特等功,兩人談婚論嫁的時候,他已經是團長,足以庇護她,唯一的不好,就是比她大十五歲,進入部隊之前,沒怎麼讀過書。
這麼多年,兩人的很多觀念仍舊有很大的分歧,但是他將她帶出苦海,她需要多點耐心。她是這麼哄勸自己的,但是今天看到許小華和徐慶元,她忽然就有些不明白,為什麼旁人就可以和和睦睦、平心靜氣地生活,而她就做不到呢?
她對徐慶元,愧疚是真,不甘心,大抵也有之。
她向許小華和徐慶元道歉,誰又該來向她的人生道歉?在1966年之前,她從沒有想過,自己會嫁給一個學問不如自己的男人,雖然對她很好,但是他們始終無法觸摸到彼此的靈魂。
小華這邊,給徐慶元削好了蘋果,抬頭問道:「慶元哥,你剛才明明認出了沈凝,幹嘛當不認識?」在今天之前,他們都不知道沈凝還寫了一封舉報信,她不明白慶元哥的敵意從何而來?
徐慶元望著她道:「她以前是不是也這樣和你說話?」
小華懵了一下,「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