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瑛不會再問,內心驚詫如雷。要不是左腿不能動,她真能跳起:這啥啊這是……這啥公主殿下啊?!
真相不能出口,腿傷劇痛沒有停歇,背後山壁凹凸堅硬,心裡對身邊奇怪人的防備無法卸下,深林月下的這個夜晚對盧瑛來說註定是睡不好的。極度疲倦下的半夢半醒之間,她能聽見靠壁而坐的陳洛清清淡平穩的呼吸。
這位金枝玉葉倒真是想得開,如此境地也能睡得著。
所以說人心難測。如此同舟共濟的兩人,心境也可截然不同。千里刺殺遇到突發山洪,這種多事之夜,不止盧瑛一個人睡不著。
白天盧瑛埋伏的地方已被洪水淹沒,地貌發生巨大變化,古道連痕跡都看不見了。陸惜站在比洪水更高的山崗邊,垂視著暴雨洪峰過後依舊湍急的水流。沒有披掛戰場上穿的輕甲將盔,她一襲白色布袍已經布滿斑點泥污不堪,狼尾辮用髮帶高束,腳下黑靴腰間劍也裹滿了泥漿。她挺鼻薄唇,秀眉微微上揚,目光炯炯與月色輝映,俊瘦的臉頰上微有愁容。
她親眼看見,盧瑛與三公主一齊被洪流捲走。不光是她兩,除了她們這幾個悄然埋伏於更高處因為地勢高得以抱樹逃生外,所有殺人的人和被殺的人都被洪水吞沒,衝下山坳。按理說,山中遇大洪,是很難有人倖存的。可死不見屍的事畢竟讓人不踏實,陸惜因此略有憂慮。
「今晚就地休息。天亮後,順著水路查一查。」陸惜對身旁屬下下令道:「找到她屍體最好。」
「是。」屬下點頭應是,從懷裡掏出一張肉餅遞於陸惜討好道:「大人還是吃點東西吧,這餅我護著呢沒被水泡過。您不必焦慮。那樣大的水流,山勢又陡,下面還有塞湖。三公主十有八九已經……凶多吉少。」
陸惜接過餅,也沒往嘴裡送,只是盯著粼粼水光出神:「此事重大不可有誤,我們只有盡力,才能不讓主公憂心。」
有的人,有肉餅吃還要憂心。有的人,肚子填不飽都顧不上憂心。
盧瑛說不清自己是餓醒的還是痛醒的還是壓根沒怎麼睡著。反正睜開眼睛的時候,她渾身發燙,頭腦昏沉。今日大晴,半撐開的眼帘中白光耀眼,亮光中心陳洛清的臉是那樣焦急,情真意切,好像唯恐自己就這樣傷重而死。
眨眼再睜,陳洛清卻消失在光亮中,只剩濃稠的暈眩,越旋越快,越來越緊,把盧瑛拖進漩渦中。
一個人逃了嗎……
闔上眼睛,盧瑛不知暈睡了多久。再次醒轉時,她仿佛行走於和煦清風中,寧靜溫暖。
夢嗎……
懷疑是夢,正說明腦筋清醒。不可能行走嘛,左腿還斷著。但這平靜安寧不是假的,仰面看見的是大樹層疊的枝葉,透下陰涼的樹影,偶有間隙穿過的陽光,交織成連接夢境與現實的金線。她額頭的緊繃跳痛已經消失,後腦下柔軟極了,仿佛枕著紮實的毛絨枕頭,不像是暈倒在泥地上。
「不是夢……她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