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熊花糕一聲令下,又讓陳洛清把這一小塊土地用加深的溝壑分成等分的九塊。她每一個要求,陳洛清都要實打實地出力流汗,所以自然要多問一句。
「這是為何呢?」
熊花糕見陳洛清發問,心中有些忐忑,怕人家嫌自己事多,但還是如實相告:「我總想種子相同,土相同,施肥不同,澆水不同,難說孰優孰劣,需要試驗擇優……這九宮地,就是試驗田。」她的擇優說,當年放在官學里就被老師敲打過要按祖輩傳下來的經驗種地不要有奇技淫巧的心思。可她總是不甘心拘泥於古老經驗的次次重複,認為應該年年歲歲試驗改良,可惜沒有足夠的身體支撐,不能付諸於實踐。
她怕陳洛清不能理解會不滿她折騰。豈料陳洛清聽完眼神頓時亮了起來。
「熊師父你可以喲!試驗擇優……應當如此,應當如此!」陳洛清驚喜於熊花糕與這世間常有的循規蹈矩不同,幹勁滿滿地抓緊手中的鋤頭。「我這就干!」熊花糕的天馬行空,她居然瞬間就達成共識。
土,熱火朝天地鋤。肚子,咕咕作響地餓下來。陳洛清及時分享出盧瑛拿家裡最後白面特意做的油鹽花卷,自己吃得狼吞虎咽。看她吃得這麼香甜,熊花糕忍不住揣度她的開心事。
「你這幾天心情很好啊?」
陳洛清咽下嘴裡花卷,點著頭還忍不住笑:「是呢,盧瑛的腿恢復得不錯。」在陳洛清的督促逼迫和淋浴竹樽的全力輔助下,盧瑛的傷腿在吊夠十幾天后終於疼痛減輕,感覺良好,漸漸可以拄著拐下地多走幾步了,不需要再在床上從早躺到晚。陳洛清因此輕鬆愉快,飯都能多吃一碗,地都能多鋤兩壟。
不過被熊花糕這麼問,陳洛清以己度人,不由得觀察起熊師父來。在她印象里,熊花糕是虛弱、多病、但能吃。可今天熊花糕拿著白面花卷都不怎麼往嘴裡送,兩眼直愣愣地看著地里發呆,顯得心事重重。
「花糕,你怎麼了?」
「哦……沒有……」熊花糕回過神來,捏緊花卷扶著椅子坐正身體。她對陳洛清沒有任何偏見,在吃人家一頓飯後甚覺盧陳二人都是見識廣博直率灑脫的江湖兒女,是發自內心以朋友相待。此時既然心事藏不住,便如實相告。「最近長安總是很晚回來,身上還有很重的酒氣……」
「酒氣?」陳洛清也是永安城裡正兒八經打工人了,心想正常範圍內的白工夜工都不該身上帶有酒氣。她隱約覺得不妥,理解熊花糕的不安。
「嗯……回來總是倒頭就睡。我問她是不是喝酒了,她只叫我不要擔心。還說下次有琴大夫來永安時,她一定能湊齊看病的錢。哎……我不知道要拖累她到什麼時候。有時我想也許有琴大夫說我的病不用再治治也沒用時,對她才真是解脫……」
陳洛清聞言,心中驚跳。熊花糕自責下迸發的消頹,讓她猛然想起那年雨夜的張愛野。
皆是死意。
「這麼想不失為一個方向,但大概不是文長安想要的……」陳洛清脫口而出,倒不是勸解,只是把心事如實相告。「我家也有傷員。雖然盧瑛的斷腿不像你的病那麼艱難,我也不如文長安辛苦,但是心意是相通的。讓自己珍視的人養好腿治好病,是目的。工作幹活賺錢養傷治病是為達目的的必要付出。我們不是為了感動自己或是感動你們,我們只是想達到目的而已。所以一切付出都是心甘情願,談不上拖累。你以為一死了之對文長安是解脫,殊不知那也許才是她最懼怕的事情。實不必把精神耗在無謂的自責中。你看盧瑛,踏踏實實地養膘,才不亂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