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人家提前告老還鄉……
姜進茫然盯著階下盧瑛廝殺圍斗她的官兵,以鈍制利,殺得鮮血飛濺,又以盾推開血霧,硬是趟出條血路。而在他師姐身後的三殿下沐浴晨光,在殺戮和血腥中竟處之泰然,背手挺立,毫無驚慌恐懼的神色。眼前一切讓他恍惚。她還是那個書畫一絕素來柔弱仁懦的三公主嗎?如果只相信眼睛,把成見和舊識拋到一邊,這位儲君殿下的風姿與病榻上日益衰弱喜怒無常的國君比起來,確實截然不同……
啊!
他驚出一身冷汗,恐懼自己不由自主生出的動搖。在三殿下面前,動搖的必不止是他吧。宮外東西兩營可是鴉雀無聲地放她們進來了,連曾刺殺三殿下的欽犯都變成了她的刀她的盾。三殿下的勢力已經浸到哪了呢?
怕不已是鋪天蓋地。
手心握柄全是冷汗,姜進不自知,只覺口不能開,腿不能動。他是職責所在,但他也是個人,會在生死場上動念。刀在斷,盾在叫,血在地上蜿蜒,盧瑛一步又一步向前。他自忖不是盧瑛對手,何況她身後,還有幾乎沒怎麼動手的師姐。
可是,就算他是被倉促提拔來背這個亂鍋,身為驍羽衛隊長,一令不發,刀劍不出鞘,豈不令人恥笑?!
做人太難,既要糾結生前事,又要顧慮身後名。
姜進在心裡苦笑,終於回過神,專注於眼前敵人。盧瑛剛把兩名重甲掀翻,又用盾震開。武藝精湛的驍羽衛圍攻她到現在,無一人能真正近身。
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姜進長嘆感慨,動搖的心不僅因為三殿下。他自視武功不凡,能比肩師門裡功夫練得最好的師姐屈婉,所以被提拔時絲毫不覺得自己不配做這個親衛隊長。而這個輕裝簡袍只戴箬笠執木棍的女子,氣勢磅礴,勇猛無懼,武藝卓絕,哪一點不壓過他?
自己不過是個平庸的人……是否在這君權劇變的節點還有選擇的機會?
「呼……」
盧瑛微有氣喘,但不劇烈。擋路的人或生或死地倒在地上,都起不來,一時再無人上前。血被土上石子路分為數條細流又匯成一道,迎接在陳洛清靴前。
陳洛清看著剛開闢出的血路,看著屈婉全神貫注,看著盧瑛滿身血污,終於邁步,不躲不避地踩在血漬上,緩緩走去。靴為筆,血為墨,她在她父親的御前畫出決絕的畫卷。為了提今天這一筆,她都算不清自己做了多少鋪墊。賭桌她敢上,但絕不盲目下注。今日驍羽衛的表現,她預料之中。只是有些心事,她再不能為人道也。無論是外人還是內人。
屈婉在軍中付出的辛勞心血,對她而言是成倍體驗!嘔心瀝血後的收穫,便是在京中在朝里,三公主府的微光,漸漸照亮角角落落,終聚為光明大道。這也是她父親挑動女兒相斗的反噬,大公主和二公主的死忠互為死敵,沾邊的官員人心惶惶,唯有三公主上位,是大家皆能接受的結果。
政局動盪,人心會思變,這是從基本理智而言的必然結果。就像晉家以晉陽為重心,全面靠攏陳洛清,然後以姻親為紐帶,將原本是大公主親信的陸家拉近,也春風化雨般轉為三公主的力量。人心所向可見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