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陳法又去求見,陛下還是不見。
京兆府已經從宣德侯府三公子處著手,查到了七家勛貴、三位在京大員與湖南一案有關,若是不能見到陛下,不能親口分辨,如何能從這旋渦中脫身。陳法再也顧不上體面,直挺挺跪在垂拱殿外,自陳有罪,求陛下召見。
陛下當然不會見他,在殿外跪了兩個時辰,陳法暈了過去。
內侍進殿來報,皇帝蹙眉,「真暈了?」
「陳大人才遇刺殺,傷恐怕沒好。」內侍不著痕跡為陳法說好話。
「把人送回去。」
「那摺子?」內侍還提醒皇帝呢。
「不收——算了,呈上來吧,朕倒要看看他如何狡辯。」
內侍小碎步退下,奔到昏迷的陳法身邊,輕聲道:「陳大人吶,咱家可出了大力氣。」叫了兩個品階更低的小內侍把陳法送出宮,內侍摸著袖子裡的銀票,對這份孝敬收得心安理得。
殿內,皇帝打開陳法的摺子,不得不說,陳法的文章很有二甲進士水準,字字珠璣,以情動人,即便知道他有罪,看他的摺子,也忍不住心軟。
「臣是農家出身,真正的一無所有,全靠宗族幫扶才有如今。旁人是寒門,祖上闊過,還有個門第,臣小時候家裡就只有一個茅草頂。所以,當臣有了功名、做了官,宗族來人求助,臣怎敢忘恩負義。」
「臣很後悔,沒有管住自己的心。當初在翰林院的時候,因為俸祿不夠養家,收人潤筆替人做墓志銘被同僚知曉,臣羞愧得三天不敢抬頭見人。後來同僚說這是常事,沒有人會追究,不該為此發愁。後來外放,地方上有冰敬炭敬,臣也不敢收,同僚說這是常例,臣才信了。」
「水至清而無魚,臣若不收那些例禮,上官以為臣邀名,下屬以為臣死板,事情都無法做。臣也注意著,開始只收例禮,後來口子一步步撕開,求人辦事來送禮、婚喪嫁娶來送禮,慢慢的臣也被他們拖下水。」
「臣當真是後悔啊。臣的妻子是千年世家崔家的女兒,一個農門小子能娶到這樣的高門貴女,臣恨不得把她當菩薩供起來。可是菩薩要塑金身,貴女要遍身羅綺,臣一個小官,如何養得起。貴女跟著陳外放為官,而不是留在京城享受繁華,臣更覺對不起她,一時心軟,沒有管住她,放任她借著臣的名義放印子錢、插手衙門斷案、收別人乾股。」
「老話說娶妻娶賢,臣不聽教誨,忘記聖人之言,枉顧君子之德,以為予取予求就能維繫好夫妻關係,如今才知錯了。為官一方,不僅要管得住自己,還要管得住家人。臣誰都管不住,才有如今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