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再光耀的時刻,兩姐妹只是從傳聞中、從來往的書信里聽說,從未親眼見證。遲生聽說姐姐和江德成親,聽說他們的聯軍打進了拉薩,聽聞姐姐如今在吐蕃被稱為仁青贊普,意為神聖的神王。江德如今也加了美號,被稱為嘉波贊普,兩人被稱為吐蕃的太陽,正駕駛著雙馬車,馳騁在神聖的雪域上。
吐蕃神權與王權結合,在過往的記載中,從來沒有雙王的例子,也沒有女子成為贊普的先例。可是,有了春生,一切就都有了。
不管是大昭寺的高僧大德,還是遊走在高原上的僧侶,大到獲得無上佛果的法身佛,小到地方部落的小山神,流傳廣泛的十三生神生化系統,信仰忠誠的辛饒納巴傑瓦神殿,每個人都努力在自己信仰的神話體系中,加入「神母」「神女」「賢者」「母親」之類的形象,以此證明春生的到來,是應運而生,是神賜給世人的福音。
世俗王權在此次的鬥爭中,以壓倒性的優勢戰勝了神權,以後還有更複雜、更殘酷、更隱蔽的鬥爭,但這些都是以後的事情了。
在正式戰勝其他兩家的叛軍之後,江德本意舉辦一場盛大的婚禮,以此威懾暗中敵人,慶賀新生政權。春生卻是第一時間返回雲南,必須與遲生面談。
「我知道你擔心我,看,這不是好好的嗎?我一路上都聽你的話,連去海子裡洗手,新竹都攔著我說當心凍手,你看,我一直都是好好的。」春生拉著遲生的雙手,展示自己健康的身體、紅潤的面色。
遲生也收了那幅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神態,長嘆一聲:「你懂什麼?」
春生哭笑不得,「怎麼就不懂了?」
「我們一起去中原生活的幾年,見識過那裡的繁華。繁華是什麼?是很多的人口,是精細的分工,是精美的器物,是豐富的物資。有些東西在吐蕃也可以實現,但有些東西是無論如何在我們這一代也實現不了的。不冷不熱的氣候,富饒的土地,還有穩定的秩序,這些,不是你努力就能有所收穫的。」遲生苦口婆心,「春生!阿姐!你不要覺得我危言聳聽,不說大志向,我只說生活瑣事。在吐蕃,你上茅房怎麼辦?露天席地!你吃什麼?青稞和牛羊肉!你喝的茶只能是發酵的藏茶,讓茶馬幫千里迢迢運進去,哪裡的水土養不活一株山茶花!」
春生是失笑,「傻姑娘,我是贊普,難道會和牧民一樣窮苦嗎?」
「你要是願意勞民傷財,只為自己享受就好了!」遲生故意說反話,春生和自己一起長大,天生認為自己承擔著責任,總是情不自禁為更多人考慮。
「氣候是沒辦法改變,但耕作方式能改變;吐蕃沒有山茶花,但有遍布山野的格桑花;秩序從建立到穩定,總是需要時間,我才二十歲,還有很多年……」
「那裡的人都短命,你在雲南能活一百歲,到那裡只能活七十。」遲生憤憤吐槽,這並非危言聳聽。
「七十也夠了。」春生壓住要發火的遲生,鄭重而誠懇,「你知道的,我不喜歡處理內政,我喜歡征戰的生活,我願意跑馬,勝過安坐書房。我知道遊歷在外很苦,可我願意去看更高更遠天。你說的我都知道,你也該明白我的。」
「我明白,可我覺得你有選擇,能兩全其美的。」遲生著急得舉例:「你想當贊普也行,想當將軍也行,但不一定要捆在什麼人身上。你半年在外打仗,半年回家休息不行嗎?一定要把自己弄得那樣苦,才算追求夢想嗎?你照照鏡子,看看臉蛋上的血絲,你在上面待久了,連面貌都漸漸向吐蕃人靠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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