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現在,寧予洲願意主動跟他分享有關家人的事,這是否能被理解為一種完全接納的表現?
池衍不自主地挺直了背脊,喉頭滾了下,回答:「好。」
錄音筆的晶片已經嚴重破損,語音內容只能靠女媧識別,儘可能還原,最終以一種毫無感情的聲音念出來。
前半部分跟李錚錚當年交給寧予洲的錄音完全一致,舒嵐交代在黑林區的遭遇,但中間遺失了八九成的內容,只剩下「滋滋」的電流聲,夾雜著幾個零碎的字眼,一卡一卡的,沒有任何有效信息。
隨後對李錚錚的託付,希望昔日的同窗至交能照看寧予洲一段時間,讓他順利長大成人。
原本到這裡,偽造的錄音就結束了,但一陣雜亂漫長的電流聲後,寧予洲與池衍終於聽到剩下被截斷了七年的內容。
[^很抱歉小魚…我們沒能回來…滋…今後的路?要你自己?…][但願你也能找到?……滋…值得信賴的?^或許像我和你爸那樣……滋滋…能夠將後背託付給彼此的^?][…願你健康^……?自由,快樂]房間裡很安靜,除了在播放的錄音,沒有別的聲音。
從始至終,沒有對他的要求,沒有叫他投效任何人,沒有想他承接他們的去路,只有一個母親對孩子最簡單樸素的祝願。
寧予洲望著平整潔白的天花板,柔和的燈光灑在他的肩頭,他恍惚之中好似又回到了十二歲,在醫院走廊里,他被家人簇擁的時候。
寧刃守在一旁,寧舍淵攬著他,舒嵐摸了摸他的頭,用溫和的眼神看著他。
「小魚,有我們在。」
錄音筆的信號燈閃爍著,冰冷的機械聲線複述道:[我們…滋…永遠愛你。]錄音結束了。
寧予洲垂下頭,抵在了池衍的肩頸處。
池衍攬抱住他,將手臂一點點環攏,聲音很輕:「寧予洲,我還在。」
兩人的溫度漸而融合在一起,寧予洲抓著他的衣襟,微不可聞地喃喃:「我沒事……我知道。」
他一直都知道。
他知道舒嵐是怎樣的人,從不信任李錚錚帶來的錄音與說辭,所以在李錚錚道歉坦白時,他並不意外,早在意料之中。
可他依舊選擇了這條路,一條崎嶇而危險的道路,鋪滿了前人的血液與汗水,派遣員手冊上三百多頁都寫不完他們的事跡,中心紀念碑上刻不下他們的姓名,他的家人、他的隊友都在其中。
寧予洲繼承他們未竟的事業,或許有一天,他自己也會出現在上面,在某個毫不起眼的角落,他幾十年生命的何種掙扎與奔走,會被一串冰冷簡短的字符概括。
這些都沒有關係,等那一天到來時,寧予洲相信他們會在道路盡頭重聚,所以是死是活不重要。
這一切就是寧予洲數年來的想法。
但現在,他變得貪婪了。
所有的水流都會匯向大海,可他希望這個過程慢一些,自己能活的久一點。那樣他就可以和池衍多走一段,渡過波瀾,淌過靜流,一起看天上的月亮,岸邊的草木,水底的魚蟲。
寧予洲閉上眼睛,握緊了手中已經熄滅的錄音筆。爸,媽,哥。
你們會理解我,祝福我們,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