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略微側臉看了眼身旁依舊沉睡的男人,睡夢中的這個人沒有昨日相見時的尖銳與刻薄,暖色的光打在他臉上,讓這個二十七歲的男人露出了難掩的,近乎乾淨的少年感。
有些暗地翻湧的回憶正伺機衝破心底封印的薄冰,荊牧移開眼不再去看身側的人,鬢角的發顯得散亂倉皇。
房間地板上一片狼藉,四處散亂的衣物紙巾昭示著他昨晚過得怎樣癲狂倒錯。他略仰著頭閉上眼,平復自己洶湧的淚腺和顫抖的心。
十五分鐘之後,穿戴整齊看起來也不那麼狼狽的荊牧打開了這酒店房間的門,安靜地離開了。
他關門的動作很輕,但落鎖的時候還是不可避免地發出了輕響。陸有時知道他走了,終於睜開了眼。
才這麼一小會兒而已,身旁凹陷下去的床褥已經恢復了平整,那個人留下的溫度也蕩然無存。
陸有時掀開被子披上了浴衣,室內的暖光給他小麥色的皮膚鍍了一層光,常年浸淫在各類競技運動里的肉體健康而充滿力量。
他踢開腳邊皺巴巴一團的領帶,走到了窗邊,將窗簾拉開了一道縫隙,就站在那裡透過這道縫隙往酒店下方車水馬的大道上看,一動也不動。
陸有時身高一米九有餘,肩寬背闊,這樣的身量讓他光是站在那裡都能給別人帶來難以言喻的壓迫感。
可他此時一個人安靜地佇立在酒店房間的角落裡,背影竟顯得有些落寞。陽光將房間裡的空氣切割成了光明與昏暗的兩個部分,光明的部分顯得那樣狹窄尖利。
陸有時在此間兀自站立,仿佛一尊盡善盡美的東方雕塑。
良久他的眸子微微顫動了一下,那雙略微上挑的單眼皮一般會給人一種尖刻涼薄的感覺,但他的眼窩深邃,再加上膚色健康,這種感覺就被沖淡了。
他的視線落在五十米之下的路旁,落在那個從他身邊落荒逃走的人身上。
那個人打開了一扇的士的門上了車,車子隨後駛向了道路的盡頭,徹底逃離了他的視線。陸有時垂下眼拉上透著陽光的窗簾縫,準備去洗澡。一轉身發現床頭櫃的小夜燈下面,有張被玻璃杯壓著的便簽,很明顯是荊牧留下的。
他略皺起眉,三兩步走到床邊,拿起了便簽。
上面只有工工整整的兩個字,字跡工整官方到看不出表情。下一秒,沒有掌心大的便簽被陸有時捏成了一團廢紙,多餘的氣力順著修剪整齊的指甲扎進了他自己的掌心。
深嵌掌心的月牙溝里滿是怒氣。
曾經那個人也對他說過這兩個字——
那時高考結束還沒多久,那個人從電話的那頭對他說:「小時,我們算了吧。」
話音里摻雜著嗞嗞的電流聲。
「嗯?怎麼了?」那個時候的陸有時一手拿著手機,另一隻手握著滑鼠,目光落在滿屏的招租信息上,他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地理位置和裝修都不錯的一居室,滿腦子都是怎麼布置他們的新家,怎樣像一對普通情侶一樣上學、生活……
期待點滿了他的心,以至於沒能聽出那在電波里有些失真的話語究竟意味著什麼,臉上依舊掛著笑意。
「小時,我們分手吧。」
他的表情定格了,電話那邊傳來的每一個字他都能聽懂,可當它們排列在一起卻仿佛成了異域的咒語,讓他怎麼也無法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