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時候他還有母親,他必須做一個堅強的小男子漢,他發自內心地積極向上,因為他要代替他的父親,保護他們最重要的女神大人。
他比誰都渴望成長,並且也確實比任何同齡人都要成熟。
可惜,在面對命運的時候,無論是堅強、積極,還是成熟冷靜都沒有任何意義,牧昕儀的死對於荊牧而言是他這半生漫長痛苦的,真正開端。
眼睜睜地看著摯親緩慢死去而無能為力,看著那肉體在半死不活中永不可逆地逐漸衰敗腐爛——是誅心的惡罰。
而那個時候的他面對的不僅僅是親人的離去,更是整個世界的崩塌。
盡職盡責的醫生,也可能哪天不走運就被素不相識的患者報復了。
留下的孤兒,被外祖嫌惡,於是被打發給了遠親,遠親惦記著他父母留下的遺產,想要的只是那點撫養費,自然不可能對那孤兒有多上心。
沒有了父母的蔭蔽,所有醜惡都毫無保留地從他面前走過。
漠視沒什麼不對,畢竟本就不算親近,給口飯吃,給件衣穿就已經非常仁至義盡了。
然而每個人都長了一張嘴,而其中大部分人說話都是不過腦子的,更有甚者,會享受那些對他人惡言惡語的快意,反正他們攻擊的對象只是個沒有反抗能力的小孩兒,反正他們也不用為此付出任何代價。
掃把星,喪門星,克親克友的兔崽子……
太多了,荊牧已經不記得那些人具體說了什麼。
但那些言語擰成的鋼針,至今仍然根植於他的心臟,稍作掙扎就翻攪起摧心剖肝的痛苦。
甚至讓他一度認為,他自殺的舅舅,死去的父母,那些親人的驟然離去,都是他的過錯——
或許這個想法至今都依然鐫刻在荊牧的潛意識裡,哪怕他不承認,哪怕他刻意無視,那也已經成為了他自我意識的一部分。
是一顆無聲蠶食靈魂的惡瘤。
畢竟待他好的人,確實沒有一個人得到了好下場。包括他善良的表舅,還有他可愛的小妹妹。
他的前半生就是一部從天堂墜入地獄的寫實紀錄片,過去越是幸福,當下愈發痛苦。
回憶對於荊牧而言,就是一種酷刑。
——我們都深愛著你。
可深愛我的人都離我而去了啊。
就連陸有時在他身邊的時候都沒有少吃苦頭。他們還是繼兄弟時,陸有時就摔壞了手臂,因此小小年紀縫上了三針。
再相遇,他就在運動會上被劃傷手背。
後來,甚至在考試前夕被突然掉下來的花瓶砸斷了腿。
那飛濺四散的玻璃碎片是荊牧一生的噩夢,只差一點,如果不是陸有時反應迅速,如果不是他往一旁略微讓了一點,那隻花瓶就不是砸在他的腿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