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淮自然也沒打算真死,可摔得太重一時間沒說出話來,下一瞬便瞧見西平王蹲在他身邊,淡漠面色驀地湧出幾分戾氣,如藏在古樸劍鞘內的利劍,攜著兇狠鋒芒直直地抵在他頸間。
偏偏梅庚輕手輕腳地將他給攙起來,輕聲道:「林丞相,陛下已然應了丞相,將此事交由刑部與督察院去查,您這鬧得又是哪一出?」
林淮一驚,也顧不得身上多疼,連忙瞧向上位已然滿面陰雲密布的楚恆之。
砰——!
硯台落地摔了個粉碎,巨響如同驚雷,隨即便是楚恆之憤怒咆哮:「林相!你這是何意?!若是嫌命長,朕便抄了林家,也免得林相黃泉路上孤單一人!」
楚恆之當了這麼多年皇帝,哪能不知道林淮打的什麼主意?他雖縱情享樂,但年紀上來難免的多疑,整日怕臥榻旁多了他人酣睡,林淮如此逼迫,儼然是要凌駕於皇權之上。
方才那一聲吼,梅庚知道這位皇帝陛下是真動了殺念,不由暗道,雖是昏聵無能,倒還有些當暴君的潛質。
如此一來,林淮沒摔暈,倒是氣得一頭暈過去。
楚恆之宣了太醫診治便拂袖而去,也沒搭理柱子似的梅庚,眾人七手八腳地將林丞相抬去後殿,倒是林盧臨走前冷冷道:「西平王,好手段。」
「過譽。」這話聽得都膩歪,還是讀書人,半點新意都沒有,梅庚極其不屑。
這事兒從頭到尾同他就沒幹系,西平王於心底暗暗嘆息,他就算是想動手,殺的也不會是林子忱那個廢物。
林書俞,才是心腹大患。
——
梅庚出宮不久,林相氣暈的消息便傳出來,隨之還有楚恆之震怒揚言要將林氏抄家之言,以至於朝堂人心惶惶,陛下這兩年愈發剛愎自用,不聽諫言,枕邊風聽得倒快,不少臣子對此悵然失望,更有心者便聯想到了西平王身上。
這還未及冠的年輕王爺,竟也是個惹不得的狠角色。
梅庚心知肚明卻哭笑不得,這事兒還真就同他無甚干係,全是林家那對父子自個兒作出來的,仗著自己是個老臣便意圖威脅天子,依如今這位陛下的脾性,抄家不大可能,但總歸是討不到好。
將局勢理清,梅庚便趕回王府,出門時楚策那個小崽子還沒吃飯,也不知今日如何了。
他卻不知,心心念念的五殿下,此刻正坐在他先前去過的——風月樓,蘭亭閣。
楚策今日也著了件透著貴氣的紫袍,衣擺以金線勾勒雲紋,單手撐著下巴,另手捻著枚剔透黑玉棋子,他對面正坐著柳長訣,一襲白衣,纖塵不染。
「這局平了。」楚策隨手將黑子丟上棋盤,啪的一聲,便亂了棋局,「梅庚找過你了?」
柳長訣稍眯了眸子,波瀾不驚地應了聲:「他想動那些人不容易,你也由著他胡來?」
一時無言,兩人之間言辭熟稔,顯然早已相識。
半晌,楚策略勾了勾唇,笑意無害斯文。
「梅庚看那些兵比命都重,何況若是任由那群蠹蟲蛀空大楚,亡國之日也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