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好混亂。
喝下了小半盞桂花茶,楚策的臉色也沒好到哪去,倒是平生出些許羸弱的美感,垂睫輕聲道:「剛剛那個……到底是什麼人?」
勉強,應當,大概,算是個人。
茶肆老闆是個留著八字鬍的乾瘦男人,一聽這話,當即笑著道:「小公子有所不知,剛才那個啊,是東街李寡婦的男人。」
楚策和梅庚對視一眼——寡婦的……男人?
「哈哈哈哈哈!」方韌則是直接笑出聲,仿佛聽見了天大的樂子,恨不得笑出淚來,「哈哈哈……不是,我說,店家,什麼寡婦的男人?」
那店老闆氣定神閒,倒不像是口誤,反倒故作神秘地道:「這幾位就有所不知了,李家那漢子從了軍,結果不到半年就說什麼殉職了,連屍體都沒送回來,可這前兩日,也不知怎麼的,這人像從亂葬崗爬回來似的,就這麼回來了。」
方韌笑不出來了,尷尬的笑容僵在臉上,摻著些恐懼,顯得滑稽又好笑,磕磕絆絆:「那個……這,這不是……鬼嗎?」
最後兩個字都帶了顫音,可見把人嚇成什麼樣。
店老闆倒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無謂模樣,一邊扒拉算盤一邊笑:「嗐,客官莫怕,小人就是隨口那麼說幾句,再者說,這世道,鬼都比人強咯。」
一時間無人開口,方韌是嚇得口齒不清,梅庚和楚策則是沉思般緘默。
似乎是看出他們的疑惑,店老闆又壓低了聲道:「不過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回來時還好好的,除了不大愛說話也沒什麼不對勁,偏偏昨兒晚上就鬧起來了,滿大街地跑,李寡婦尋人都尋不著。」
說著他又像是嘆息,又帶著幾分悲天憫人,到最後也不過是閒話一句。
殉職的兵,又活了?
這簡直天方夜譚。
梅庚頓覺頭疼,他是為水患而來,可這死而復生的兵卻讓他有些惴惴不安,方才那迅雷般的速度即使是他也頗為心驚。
他一度覺著那是個行動迅疾的野獸。
兇殘,暴戾,梅庚從他身上嗅到了同類的氣息——當年被仇恨壓垮理智全無的他,殊無二致。
沒等多久,秦皈便拎著個死狗似的人回來了。
那人生得健碩,平平無奇的五官,只是皮膚卻蒼白不已,像是從水裡泡得慘白,分明是醒著的,睜著一雙眼,空洞無神,若不是胸腔仍細微地起伏,便徹底與屍體無異了。
秦皈將他丟在地上,他便以一個詭異的姿勢趴著,兩條手臂無力地癱軟,雙腿看似也走不了路,一動不動。
驀地——!
他像是瀕死的魚一般掙扎了兩下,嘶啞難聽的聲音斷斷續續:
「回……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