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策神色接近漠然,語調卻端得平穩:「你假意與本王交好,不過是為引得太子變本加厲地欺辱,你當本王不知?你瞧我的眼神,同太子,同那些下人,原是沒什麼不同的。」
一樣的蔑視,厭惡,甚至瞧見太子多番折辱時,都會露出痛快暗笑的神情來。
沒什麼不同。
不過是楚洛更聰明,知道如何借刀殺人。
他從未有一刻相信楚洛。
楚洛愣下來,無從反駁,隨即又包含惡意地冷冷道:「你本就不是皇嗣,有什麼資格站在這裡?」
梅庚面色一沉,卻瞧見小傢伙斯斯文文地笑了笑:「誰說本王不是?你母妃?還是先皇后?罷了,便當做本王不是——那又如何?勝者為王敗者寇,如今是我勝了,楚洛,你還有什麼想說?」
楚洛眼底蒙上一層絕望的死灰色,又極其怨毒地笑出聲:「我是不能將你如何,可你又有什麼可驕傲的?靠著被男人壓才上位,楚策,你弒兄殺父,日後必定遺臭千古。」
「本王不在乎。」楚策扯了梅庚的袖袍,輕輕倚進他懷裡,笑得無比開懷,「天下人不懂又如何,若江山穩固,大楚民安物阜,千古罵名本王也背得,遑論本王已有一心人,縱死同棺,永無孤單。」
話至此處,他笑意中驟然摻了冷厲,輕柔道:「而你——四皇兄,你會在亂葬崗中擁著黃土長眠。」
不再理會面色慘白的楚洛,楚策拽了拽梅庚的衣袖,「走吧,去瞧瞧陛下。」
「楚策!!!」
身後傳來楚洛的嘶吼咆哮,梅庚將身邊人的手握得緊了些,出殿瞧見守在外面的秦皈時,他停頓片刻,道:「給他個痛快,屍體丟亂葬崗就是。」
楚策一言不發,只是面上的笑漸漸淡去,最終化為平靜無瀾的漠然。
梅庚瞧得真切,心下一片無奈,蜷指蹭了蹭淮王殿下白皙的臉頰,便聽見小傢伙輕緩的嘆息:「我騙了他,我曾信過他的,那時他是唯一願意護我的人。」
梅庚心疼得說不出話,在漫天沉悶積雲下,將人攬入了懷,柔聲中儘是疼惜:「如你所言,日後無論何種境況,你身邊有我,永無孤單。」
今夜風起雲湧,他們時間不多,梅庚卻想就這樣一直抱著他的小殿下,天荒地老。
他的心上人是蓮,自污穢而生,品行高潔,淤泥不染。
梅庚還想著如何哄慰,懷裡人卻抬起頭,已然收斂起方才的落寞,溫聲笑了笑:「走吧,今夜諸事繁雜,不是悲春傷秋的時候。」
…梅庚又一次說不出話。
他的小策仿佛永遠都那麼堅韌,如凜冬白梅,傲雪凌霜,摧而不折。
——
多事之夜,宮中劇變。
碧華宮染血,曾萬千尊貴的楚皇垂垂老矣,如一捧枯骨躺在榻上。
「是銀線蠱。」段玉錦坐在桌旁,纖纖玉指捏著一塊精緻糕點,語氣輕鬆,「撐到現在已是不易,最多到辰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