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無崢不動聲色地微微蜷起指尖,他總是能從鳳栩身上感受到極其慘烈深沉的絕望,於是又不自覺地想到他將雪白的腕子送向燭火時的平靜模樣,即便是遭逢劇變,也沒道理將一個人變成這樣。
哪怕是一心求死的人,也絕不會在旁邊有食物的情況下餓死自己,再如何鐵骨錚錚,也無法做到烈火焚身而從容自若,殷無崢知道鳳栩身上一定發生了……那種足以讓他脫胎換骨到仿佛死過一次一樣的變故。
絕不僅僅是因為鳳蒼夫婦和太子鳳瑜的死,仇恨會讓人痛苦卻也會令人無堅不摧,而不是鳳栩這樣古怪的變化。
趙淮生臨走前,在鳳栩身前輕聲說:「小殿下,別睡太久。」
小殿下,當年他就是這樣喚還是靖王的鳳栩,即便醒來不得安,可趙淮生不想他這樣沉淪下去。
趙淮生走後,殷無崢也隨之出了房門,鳳栩睜開眼望向空蕩蕩的寢殿,又將自己蜷得更緊,低低地呢喃。
「何以逍遙去…唯有長醉歡。」
片刻,他譏誚地笑了聲,「長醉歡啊。」
與此同時,殷無崢與趙淮生已經出了院子,對這位寡言少語的鐵血新主,趙淮生敬畏有之,卻在此刻淡了許多,他輕聲問道:「陛下想問什麼?」
殷無崢不問反說道:「鳳栩很信任你。」
趙淮生沉默片刻,說,「倘若宮中只剩下一人能信時,他沒得選擇,不信也得信。」
一句話,便足以讓人曉得鳳栩在宮中有多舉步維艱。
殷無崢又沉默良久,才終於問:「他……發生了什麼?」
趙淮生卻笑了。
殷無崢眉心微蹙,便聽得趙淮生問:「問我這話的是新君,還是當年朝安城的殷無崢?」
趙院使從來都是謹慎的,畢竟伴君如伴虎,誰都朝不保夕的,尤其是太醫院,常常莫名其妙捲入後宮與前朝的爭鬥中去,再稀里糊塗地不知做了誰的替死鬼,但趙淮生做了這些年的院使,他知道什麼話該說,什麼不該說。
可在此刻,他想到死氣沉沉的鳳栩,到底還是放肆了一次。
這話又換來殷無崢良久的默然,他已經聽出趙院使的意思,鳳栩不止是被困在宮中那麼簡單,讓矜驕傲氣的靖王變成如今模樣的,還有其他原因。
殷無崢問:「有什麼不同?」
「倘若是新君,臣沒什麼好說。」趙院使笑了笑,只是那笑意中卻滿是澀然,「若是旁的,臣更無話可講,陛下若想知道,大可以去查,可臣要告訴陛下,如今諸事皆遲……早在兩年前,正如今日大啟之覆滅,一切早已無法挽回。只望陛下看在小殿下當年痴心一片的份兒上,放過這世上他唯一放不下的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