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無崢足足在城南七日,在第三日的時候雨勢轉小,七月初時,這場大雨在捲走數百條性命後終於悄然退走,壓在朝安城上厚重陰冷的黑雲散開,天光放晴。
但這場要命的雨還沒有徹底結束,天災之後,便是人禍了。
鳳栩又服用了一次長醉歡,他是真的離不開這東西,可這次殷無崢不在他身邊,鳳栩便將自己縮在榻上,追尋著殷無崢存留下來的些許氣息,又一次陷入了混沌而紛亂的回憶,那是寧康十二年,鳳栩與殷無崢相識的第三年。
半年後,宮中巨變,殷無崢離開朝安。
那年夏至,朝安城也下了很大很大的雨,鳳栩舊日模糊的記憶中,那場冷入骨子裡的大雨依舊真切無比。
相識將近三年,鳳栩手段用盡,甚至與殷無崢同塌而眠過,卻也不過是同床異夢,彼時的鳳栩不知殷無崢心中壓著怎樣沉甸甸的野心,糾纏得這樣久,小王爺都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不甘,還是真的情根深種了。
他只知道他想要得到殷無崢,不惜一切,不計代價。
「殷無崢。」鳳栩聽見自己的聲音,哽咽也帶著惱怒的意味。
那是很怪異的感受,鳳栩偶爾能分得清這不過是一段舊識的記憶,清醒得像個局外人,有時又覺得他就是此刻的鳳栩,斑駁的回憶讓他半夢半醒地望著眼前人,那時的殷無崢與現在模樣相差不大,只是冷肅氣質較之做了皇帝的殷無崢要淡一些。
鳳栩又說:「兩年多,就算是塊石頭也能捂熱了吧?你還想回西梁去,你回去做什麼,他們拿你當條狗一樣扔到朝安城來!只有我犯賤一樣的喜歡你!」
每一次的爭執,鳳栩都氣得理智全無,而殷無崢從來都淡漠平靜。
那次也一樣,鳳栩想要殷無崢留下,而殷無崢卻冷淡回絕:「我早說過,你我並非同道人,而且——」
他忽而頓了頓,神色變得更疏冷,不帶一絲眷戀,就仿佛眼前的鳳栩是陌生人似的。
他說:「我總歸要回西梁去的。」
鳳栩哪受得住他這樣的冷待,彼時的小王爺本就無法無天,當即發難,他一生氣,什麼難聽的話都往外說,指著殷無崢的鼻子罵他是喪家之犬,從開始的氣勢洶洶,到後來眼眶酸澀聲音哽咽。
他是真的委屈了。
可殷無崢仍是那副面無表情不為所動的模樣,甚至到最後也只是說:「鳳栩,你還想胡鬧到什麼時候?」
胡鬧。
這兩年來的追逐在殷無崢看來只是胡鬧而已。
十九歲的鳳栩終於怔怔地退了半步,而殷無崢的身影也在那一刻變得模糊不清,鳳栩不明白,明明就在眼前的人,為什麼瞧上去卻那麼遙不可及。
就像他無論怎樣拼命靠近,都註定碰不到他。
「你等著,殷無崢。」鳳栩咬著牙往後退,可眼神卻執拗如初,他死死盯著殷無崢,「我想要的一定會得到,誰都不能阻攔我,你也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