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栩便自行解去衣袍,低眸笑著說:「只是想起了些事,覺得好笑而已。」
他多可笑啊,信手打發落水狗似的施恩,竟然還想著殷無崢記著他的恩情,也難怪殷無崢每次遇見他都沒什麼好臉色,彼時他所做的一切,同如今殷無崢做的沒什麼區別。
事情總得落到自己頭上,才有所謂的感同身受。
他將外袍脫去堆在榻上,自己側身縮去了靠牆的里側。
殷無崢便將他脫下的袍子都掛好,他們之間可供回憶的事情太多,但大多都算不得美好,在短短的幾息之間,殷無崢終於也回憶起他們初見後不久的那一遭。
年少的靖王生了副好皮相,秀美柔軟,可他總是微抬下頜,一副目中無人的囂張模樣,生生讓殷無崢那幾分因容貌身段而生的慾念消失得一乾二淨,等他再一張口,便聽得出是個被寵壞了的少年郎,尤其是被回絕後的氣急敗壞,殷無崢更厭煩。
他那時沒想到自己會對鳳栩這樣牽腸掛肚,倘若早些知道……
殷無崢救不了死局之中的小鳳凰,但至少他們如今四目相對時,剩下的不會只有曾經的彼此折磨。
他擁住榻上的鳳栩時,忽然低低地說:「如果…」
「殷無崢。」鳳栩輕柔而堅決地打斷了他的話,「世上沒有如果,已成定局,覆水難收。」
鳳栩被困在宮中時無邊無際地想過許多如果,但最終不過是一場空,因這世上最虛妄的便是如果二字,何況即便是能重來,鳳栩也尋不到一絲一毫的生路,朝堂上的官員們爭權奪利,他的母后擋了那些人的路,於是他們以男人的身份對身為女子的皇后痛斥,罵她媚主妖后,說她禍亂朝綱,他們想要踩斷她的脊樑,踏著她的骨血去爭奪鳳氏皇族的權利,即便是有太子鳳瑜的賢德優秀也無濟於事,因為太子也是一塊攔路石。
於是他們殺了皇帝與皇后,栽贓到太子的身上,一切都是皇室中逼宮奪位的戲碼,世人皆曉得天家最無情嘛,為了皇位殺父弒母又如何?
這齣戲順理成章。
任何一個如果,都破不了這囚籠般的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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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不亮,殷無崢便起身梳洗,著帝王袞袍,玄色盤金龍。
鳳栩則被留在寢殿中,一如既往地足不出戶,他坐在門前迴廊的陰影下,望著院子裡的青石流水久久出神,敷衍地用了幾口午膳,便這麼坐到了傍晚,餘暉似血般落他眼睫之上。
忽地,院子外響起了嘈雜聲。
隨即允樂便匆匆忙忙地進來,面色焦急地稟報:「主子,晏將軍在外頭,非說瞧見有刺客進了咱們這兒,要進來搜查,奴才已經著人去回稟陛下,可……」
可殷無崢這會兒應當忙著群臣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