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殷無崢的厭惡憎恨情真意切,殊不知愛恨不過一念之間而已,說不歡喜是假的,可鳳栩還是瞧不見一絲一毫的希望,他活在深不見底的暗淵之中,無人能救他,凡是親近,只會與他一併墮入深淵。
殷無崢帶來的光照不進深不見光的地獄,鳳栩也不想要殷無崢陪他痛苦。
他分明說著拒絕,可卻又那樣不舍,殷無崢強行將縮進角落的鳳栩撈出來,鳳栩想要掙扎,可他記得殷無崢手臂上還有傷,一時間僵著身子不敢亂動,就這麼被殷無崢緊緊擁入了懷中。
「鳳栩,我不知道你在怕什麼。」殷無崢在他耳畔輕聲,「但你不會孤身一人了。」
良久良久,鳳栩才顫著聲說:「你會後悔的,殷無崢。」
殷無崢似有若無地低笑了一聲,「我已嘗過後悔的滋味了。」
殷無崢曾以為這世上所有為情愛淪陷者都愚不可及,為情所困的鳳栩便首當其衝,朝安城的小王爺不知有幾兩真心便妄許終生,狠不夠狠,惡不夠惡,成不得大事,他們不是一路人。
但同道中人未必能同路而行,而殊途也未必不能同歸,殷無崢也明白得太晚,從重逢後醒來瞧見蜷縮在角落遍身欲痕的鳳栩時,他終於明白厭恨之下藏著的,是自己滾燙而不敢言說的欲。
愚不可及的不是鳳栩,而是自欺欺人的他自己。
被殷無崢抱在懷裡的鳳栩在沉默良久後,才緩緩伸出手去勾住了殷無崢的頸,他又是失血又是落淚,折騰到如今已經沒什麼力氣了,渾身都軟綿綿地靠著殷無崢。
「天命要你我殊途。」鳳栩哭得嗓子啞,說起話來也有氣無力。
「我不信天命。」殷無崢餘光忽而窺見抹猩紅,目光倏爾一凝,鳳栩受傷的左手沁出了血,將包紮的傷口都染紅了一小片,他當即向外喚道:「來——」
話未說完便被鳳栩輕輕柔柔地掩住了唇。
「別叫人。」鳳栩唇也蒼白得沒血色,眼眶卻還紅著,「深更半夜,不必大動干戈,趙院使留了藥和紗布。」
鳳栩這手須得日日換藥,趙淮生免得麻煩,便乾脆將換藥所需都留在了淨麟宮。
殷無崢在戰場上與將士們同吃同住,刀光劍影之下他自然也不能毫髮無損,再猙獰血腥的傷口他也曾見過,卻都沒有鳳栩掌心這一道縫合的傷讓他覺得觸目驚心,虎口整個被撕裂,掌心被細線縫合起的刀上正緩緩往外滲血。
可鳳栩連聲都沒吭,殷無崢忘不了陳文琅曾用在鳳栩身上那些殘忍的酷刑,他寧願鳳栩哭著鬧著喊疼對他抱怨撒嬌,也不想他這樣緊咬牙皺著眉一聲不吭地隱忍。
等重新將鳳栩的手包好,兩人都出了滿身的冷汗。
鳳栩瞧殷無崢那副如臨大敵後又驟然鬆懈下來的模樣,彎了彎唇角,蒼白的指尖蹭去殷無崢額心的汗珠,輕聲說:「我在朝安城聽過,西梁王驍勇,沙場之上所向睥睨呢,怎麼出了這麼多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