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白髮蒼蒼,精神矍鑠的老人走近。
「畫得怎麼樣,精市?」
「似乎很糟糕……」
老人名叫荻野九十九,是日|本大正時期以來少數幾個叫得出名字的畫家。這座別墅建在遠離喧囂的深山之中,一年四季蔥翠環繞,幽靜怡人,正是荻野的工作室。
因為某些複雜但不重要的因緣,幸村在國小五年級那會成為了他的唯一門生。
「哦……」荻野眯著眼睛打量得意門生的人物畫。
「呃……」荻野的表情仿佛含著一顆酸梅。
幸村可惜地感嘆:
「我的人物畫果然沒有活人的感覺啊。」
「不用急,精市,你差的是一個契機。某時某刻在你身上發生了某件事,你就突然開竅了也說不定。別再愁眉苦臉地對著畫架了,過來看看老師珍藏的相簿吧。」
生命中掀起驚濤駭浪的某些時刻,總來得那麼毫無預兆。
與照片中的女孩對上目光的剎那,他所感受到的震撼不亞於心口突然被捅了一刀。
他陷落在一種鋪天蓋的感覺中,一根手指都無法動彈,更無法挪開目光。
說不清到底是冷還是熱,他微微發顫,渾身上下有如針刺。他突然有一種預感:這輩子都不會忘記這一刻的感受了。
他該如何描述那張面孔上的神情?
在荻野老師訝異的目光下,幸村一言不發回到畫室,一口氣完成了先前的畫作。
模糊不清的意識中,只有那位陌生少女的面容清晰地烙印在腦海里。他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內心深處爆發開來的洪流衝擊著整個身心。
直到落下最後一筆,意識世界的風暴才平息下來。細細打量面前畫作,他不禁後背發寒——
這幅畫是有生命的活物。
卡利斯托跪伏在地,向滿面嫉恨之色的赫拉伸出獸化了一半的柔白雙臂。順著那猙獰的野獸皮毛看向她的面容……悲鳴仿佛在耳邊迴響,栩栩如生的淚眼仿佛下一秒就要落下淚來。
可再看第二眼,幸村有生以來第一次體驗到了臉頰火燒火燎的感覺。
滿面哀戚的卡利斯托,竟有著一張與照片上的少女一模一樣的面孔。
他終於觸到了苦尋不得的某種邊界。
邊界外陽光燦爛,春日晴好。
邊界內如同未知的深淵,漆黑、荒蕪、神秘,儘是可怖而誘人的未知。
還從未與她見過面,但他確信只要她出現在視野中就能認出她來。
還從未與她說過話,但她似乎在過去的幾千個日夜向他傾訴了許多許多。
多虧她給予的恩惠,幸村終於畫出了迄今為止第一副讓自己滿意的人物畫——雖然她本人毫不知情。
再過不久就是國中第二年的全國網球大賽,偏偏在這種時候陷入繪畫瓶頸,攪得他心神不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