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江已經把那一堆收拾乾淨,沒開燈。一片黑暗中迴響著悲哀的呼吸聲,仿佛有人在哭泣。
她第一眼竟然沒能認出來那個人是父親。她怎麼也無法將那個疲憊佝僂著的人影與總是威嚴又傲慢的父親聯繫起來。
燈一打開,原本垂頭喪氣的男人猛地轉過身來,滿臉厲色,像是準備好了要與來人大吵一架。在看清是女兒後,怒容消退,冷漠地別開眼。
「在家裡走路不要輕手輕腳。」甩下這麼一句話,明野聰起身就走。
很小的時候彩就知道,父親討厭她。
他從來不會與她對視,好像她這張臉、她從頭到腳都讓他極其反感。除非必要,不會對她多說一個字,她一出現在他面前他總是以最快的速度起身離開,無論手上在做著什麼。似乎她的存在本身就會讓他極度的不自在。
「父親,我有一個問題想問你。」
聰頓住腳步,但依舊背對著她,毫不掩飾他的不耐煩:「什麼?」
「你和媽媽為什麼不離婚?」
聰冷冷拋下一句:「大人的事你少管。」
「你是捨不得她嗎?」
父親的後背像一根緊繃的弦,他好像突然失去了說話的能力。靜默之中,彩進一步追問:「你還愛著她嗎?既然愛她,為什麼不能對她溫柔一點——」
「無聊!」聰疾聲厲色地呵斥起來,好像被她激怒了,「還以為你要問什麼,我很忙,沒有時間回答沒意義的問題!」
彩低斂著黯淡的眼眸,「是……十分抱歉。」
倒也談不上害怕或者難過,與這位親生父親比起來,麵包店的都要與她更加熟悉。
這段對話就此結束。
聰的年齡足夠當彩的爺爺。但他注重儀容,再忙也堅持每天鍛鍊,加之身形高大,整個人像是披甲的將領,體態威嚴。
他青年發跡,幾十年來簡直看膩了各式各樣諂媚討好的嘴臉,高高在上的目光鷹一般銳利。鬆弛的臉部皮膚非但沒有減損他的威儀,反而像是能樂中的鬼面一般令人沒來由的發怵。
就是這樣的明野聰,在腳步匆匆地經過比同齡人要瘦小一些的女兒面前時,竟然顯得有幾分矮小。
那之後幸村問她知不知道浴衣大概放在哪裡,明野回答不出來。 「記不清了,當時有很多用不上但也沒必要丟的東西,我全部收拾起來放進倉庫了。」
因為爺爺奶奶才去世沒多久,那段時間她整天渾渾噩噩,根本記不住自己都做了什麼。
幸村輕快地說:「那我們就做好把倉庫里里外外翻個遍的準備吧。」
彩笑著點了點頭,又想到這是在打電話,就帶著笑音「嗯」了一聲。
「再算上來回車程,至少也得一天以上呢。」
他提議在那裡多住幾天,反正是難得的暑假,就當作外出旅行好了。明野開心地答應了。和幸村一起自由自在地待在不會被打擾的地方,這可不是小學第一次郊遊之類的能相比。
去里見村的前一天,明野開始收拾這趟出行會用到的東西。
首先是毛巾牙刷漱口杯,還有替換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