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薄的月光落在嚴喻臉上,在臉頰、眉骨與鼻樑上勾勒出一點透光的輪廓,令陶琢心頭一跳。
「比如呢?」陶琢問。
「比如,總是懷疑自己得了重病,過馬路時覺得下一秒就會被車撞飛;幻想會有人給自己下毒,所以從來不用水杯,只買礦泉水,離開視線後就丟掉。」嚴喻淡淡道,「……不高興時會忽然想把誰從樓上推下去,思考怎樣能無聲無息讓一個人消失。路過高樓時,想像自己跳下去的樣子。」
陶琢安靜了許久,才問:「還有呢?」
嚴喻挑了挑眉:「你不害怕嗎?」
「我為什麼要害怕?」
嚴喻沒有說話,視線下移,落在陶琢的嘴唇上。
那目光仿佛有實質似的,從眉毛,到眼睛,到鼻樑,最後到微微濕潤的唇峰,仿佛無聲撫過的風。
嚴喻說:「還有……你知道人為什麼喜歡做蝴蝶標本嗎?」
陶琢搖頭。
「因為人喜歡珍藏美麗的東西,喜歡把他占為己有。」嚴喻說,陶琢眨了眨眼。
「萬人景仰的展示櫃裡的最昂貴的珠寶,如果買不起,偷不到,就會想把它毀掉,為此承受怎樣的代價也在所不辭。」
嚴喻說,翻過身,兩人相對躺著。陶琢的手指只要微微一動,就能碰到嚴喻隨手搭在枕頭上的小臂。
那種感覺又回來了,陶琢忽然想,仿佛在獵人的目光里無所遁形。
「還是不怕我嗎?」嚴喻問。
「我為什麼要怕……」陶琢脫口而出,然而一頓,立即改口道:「我當然怕你。」
嚴喻的目光一沉。
陶琢卻說:「我怕你再出現這種症狀的時候,再有一些奇怪的念頭時,又一言不發地躲起來,悄無聲息地失蹤,受傷了也不知道喊疼。你不能這樣。」
嚴喻眼皮跳了跳。
陶琢說:「下次再有不高興的時候,再有想要跳下去的念頭時,來找我,來告訴我,我會陪你,好嗎?」
風陡然一動,撩起窗簾,鑽進來的月光照亮陶琢的眼睛。嚴喻忽然發現,這雙眼睛永遠如此明亮,永遠堅定而溫柔地看著他,仿佛在告訴他,有我在……你什麼都不需要怕。
他下意識輕聲回答:「好。」
剎那間所有陰鬱的念頭消散一空。
「所以今天為什麼不高興?」陶琢想了想,試探地問。
嚴喻已經收撿好情緒,轉過身去,垂著眼淡淡地說:「沒有不高興。」
「嗯。沒、有、不、高、興。」陶琢知道嚴喻的發病不會沒有緣由,也知道這是嚴喻不想多說的意思,只好鸚鵡學舌,故意拉長語調內涵嚴喻。
嚴喻無動於衷,伸手戳陶琢額頭想把他戳遠,陶琢躲開,抓著被子滾到對方地界,在嚴喻的枕頭上打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