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壓迫感是天長日久養成了,一時半會兒哪改的過來。
他們老家是個很小的村落,常年被龐大的鄰村占地占水占路,總之是無所不用其極地欺壓。大約最初也試圖反抗過,但人數不到人家三分之一,又多是老的老小的小,面對有組織的團伙霸凌,根本沒有還手之力。金鳳他爹雖然是村長,但是個典型的老好人和稀泥性格,不然位子也坐不長。
全村人基本上都認命了,除了逐漸長大的三個孩子。時城、王海和金鳳。小時候,附近幾個村的小孩都去鄰村的小學上學,他們沒少被欺負捉弄。要麼忍氣吞聲,要麼像劉麻子那樣乾脆給人家當走狗,只有時城從來都是硬碰硬。王海沒什麼腦子,但跟准了時城,挨罵挨打也從不抱怨。金鳳打小就是個叛逆丫頭,最看不上他爹唯唯諾諾的樣子,所以她習慣跟在時城和王海的屁股後邊,他倆打架的時候,她幫忙薅頭髮扔石子。
少年人的友誼總是很單純,時城那時候還不像現在這樣沉默寡言。最初,他們把金鳳當兄弟,金鳳自己也沒意識到性別差異。直到王海傻人有傻福,初中的時候居然追到了隔壁村花當女友,為這事兒,他們兩個沒少被隔壁村的流氓村霸圍堵干架。奈何不講理的怕不要命的,沒有人真的敢跟時城死磕,搞不定便也消停了。金鳳有事沒事兒瞅著身邊有人談戀愛,突然有一天,就開竅了。
可惜,光她一個人開竅上杆子,沒用。都說隔層紗,要是換個人,大抵是根本扛不住金鳳這丫頭火力的。不過,時城另當別論。金鳳不敢太過分追求,再加上時城出事之後休學了一年多,她也是最近才打聽到,時城在縣裡的高中復讀。金鳳在家裡要死要活鬧了一個多月,他爸終於妥協,把她送了過來。
所以,考不考得上大學,不是她的主要任務,她就是來追人的。誰知道剛過來就趕上時城不在,劉麻子造謠他退學了,金鳳差點兒就信了。出師未捷,還整出了緋聞,簡直鬧心得不行。還好時城回來了,她第一時間也不知道說點兒什麼好,嘚啵嘚啵把劉麻子那些噁心事兒全抖摟出來了。本來,金鳳沒打算讓時城幫忙的,他們四個計劃好的報複方案足夠出氣。但是時城快准狠地一天搞定,金鳳心底難免泛起漣漪。即便時城跟她強調了,就是看劉麻子不順眼而已,讓她別多想也別來找他。
但怎麼忍得住呢?不讓明著靠近,那就只能暗戳戳跟在身後。金鳳有事沒事就在走廊溜達,企圖摸清楚時城的作息規律。
同樣沒法全身心投入高考複習的,還有殘了一條腿的劉麻子。他本來已經認了倒霉,沒有報仇的膽量。要不是誤以為時城退學,再借他十個膽也不敢挑釁。可他爸他媽來了之後,不但不安慰,還把氣都撒在他身上,說他自己招惹活閻王自作自受,還連累他們在村里被村長穿小鞋。
泥人也有三分火氣,劉麻子一股怨氣堵在嗓子眼兒,生出了這輩子最大的盲目勇氣。他非得抓住時城點兒把柄不可。學校嚴抓早戀,要是能把時城和金鳳堵個正著,就算是再被揍一頓也認了。反正他打定主意,絕不再掉以輕心,放假前不踏出校園一步。時城要是敢在學校動他,那怎麼著也得付出至少是記過,也有可能是退學的代價,他不至於像這之前干吃啞巴虧。
於是,金鳳在跟了好多天之後,終於忍不住好奇心,在後樓梯拐角把剛剛放好東西的時城堵住了。而劉麻子也在小弟拍照報信之後,一瘸一拐地摸了過來。
「這是什麼?」金鳳眼淚巴巴地問時城,「我跟你好幾回了,東西是給誰買的?」之前幾次她不敢靠近,跟丟了。這一次好不容易逮著現行,她就知道,時城不可能自己天天吃亂七八糟的零食。
「讓你別跟著我。」時城沒搭理她,轉身要走。
「你別走,」金鳳扯他袖子,「城哥,你跟我說實話,你是不是談了對象才不搭理我?」
「快快快,拍下來。」劉麻子在柱子後邊賊眉鼠眼地指揮,一個不小心,單腿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