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疾馳,轉過十字路口,筆直的公路鋪展開來,延伸向望不見盡頭的遠處,地平線與天際模糊不清地渲染在一起,廣闊,無窮無盡。
路燈昏黃,光亮打下來時卻漸漸褪色成白光,照亮柏油路上橫平豎直的白線,道路兩側的綠樹連成排,隱在夜色里的一半深成墨綠,挨著路燈的一半亮成翠色。
天幕的深藍色不似幾小時前那樣深,像兌了膠水又隔著層膜打起手電筒,兜著迷迷濛蒙的亮意,像是在為深在地盡頭以下的太陽做了友情預告。
天地間變成色彩鮮明的油畫,晨風涼爽,卷進車窗里,將藏在心底里的悸動一股腦吹掀起來,車載音箱裡放著節奏布魯斯,旋律伴著風飄向遠處,喚醒沿途風景。
樓遠趴在車窗上,眯起眼睛,向著遠處喊了一聲,痛快又自在,把所有擠壓在身體裡的煩惱和不快樂統統甩出去,被飛速旋轉的車輪壓碎,再被呼嘯的風吹散。
他的心跳聲與音樂鼓點相合,樓遠捋了一把頭髮,對著窗外喊:「付之予——」
「嗯?」付之予的手腕搭在方向盤之上,伸出一隻手探出窗,風從指間流淌而過,他仿佛能接住樓遠的呼喚。
「好酷啊——」樓遠說。
車子向著遠方絕塵而去,盡處是海岸公園,他們減緩車速,順著路繞進去。
這半邊沒有沙灘或灘涂,順著石階下去是一片海蝕下的嶙峋岩石,浪花拍在石頭上,飛起的水花灑落到形態各異的石塊凹陷處。
高出海平面幾米的斜坡上有幾排長椅,樓遠和付之予坐在長椅上,海浪聲聲,從迢遙深海而來,順潮汐推來千里,在這個破曉前的時刻翻騰著綻放出乳白色的花,一朵接一朵開在岩石間。
海風很大,樓遠把外套拉高一些,側過頭去看付之予:「這是我第一次看日出。」
付之予說:「這是我第一次凌晨出門。」
他們便安靜下來,望著墨藍色的大海。
很衝動的一場看日出,打破了付之予一貫井井有條的生活秩序,他很少做這樣臨時決定的事情,不考慮任何事,只是為了一個純粹而簡單的目的。
失序會讓他感到不安全,一如他從前封閉住交際圈子,排斥任何新鮮事和新朋友出現在生活里,拒絕陌生的、脫離掌控的生活。
可樓遠總是一次又一次打碎這些固有的條條框框,人很出格,做的事也很出格,把付之予的生活攪得脫軌,可付之予卻沒有感到任何不適。
付之予有時候覺得自己像一塊已經拼好的拼圖,每一處都嚴絲合縫,規規矩矩,偏偏樓遠是一塊不規則圖形,有許多稜角,卻剛好契合住藏在拼圖里一塊不為人知的隱藏彩蛋空缺上。
和樓遠在一起,荒唐衝動的事情變成一場探險,寶藏埋在與浪潮一同上下起伏的心緒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