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人魔交合生下的孩子,聞修決的確算是有一副好顏色,可正道宗門崇聖崇尊,因此他的相貌在仙門時並不算凸顯,白色衣服穿在他的身上,有些許突兀,似乎那把良劍,也沾染了他半身邪魔之氣。
「……修決。」
沈緣蹙著眉間輕喚出聲,音調卻不及屋外風聲大,那兩個細小的字眼散在氣息里,他暗嘆一口氣,正欲要再提起一陣力氣來時,聞修決卻忽然像是感知到了什麼,迅速地回過了頭,他的眸中,有驚喜,有訝異,還有一絲捉摸不透的恐懼。
「師兄……師兄!」聞修決手中的長劍「哐當」一聲掉落在地,他甚至來不及低頭彎腰去撿一撿,兩隻腳已經比他的大腦更快地做出了選擇,他來到青年床邊,瞳孔中似乎有淚意:「你……你醒了?」
「我去叫師叔來!」他轉身就要出去,步履間有些凌亂,髮絲也隨著他躁動的心緒一齊飛揚起來,錯亂交雜在一起。
「站住。」沈緣氣若遊絲的聲音將他的腳釘在原地:「我已然醒了,便不用再麻煩師叔們,只需養幾天便好。」
聞修決站在原地沒有回話,他的目光似乎透過了一層薄薄的紗屏,落在了青年那張慘白無色的臉上。
他的師兄,一直都很好看,從上一世到這一世,聞修決的生命中遇見過很多人,可在他的心裡,沈緣依然是那個最叫人崇敬的漂亮仙君,這個事實不會因任何東西而改變。
這種說法有跡可循,沈緣病臥在床多次,臉色已經化作了無法抹去的蒼白,從頰間看不見一絲紅潤之氣,嘴唇處有些許乾裂,一身病骨搖搖欲墜,可縱然他就這麼病殃殃地躺在床上,連好好地說一句話都不能易成,可沈緣卻依舊如蒼山雪覆,眉眼清冽若泉水,就連那肩頸間瘦得有些凸出來的骨頭,都仿佛是林間屹立翠竹。
「師兄。」聞修決看著他,想說些什麼,可他的手指輕輕動了動,沈緣的眸望向他,那些還沒涌到喉嚨間的那陣勇氣瞬間就消散了個乾淨。
不敢說,也不能說。
他故作自然,僵硬笑著去給沈緣倒了杯茶,用靈力加熱到適口的溫度,然後俯身一手撐起青年脊背,將白瓷茶杯遞到他的唇邊:「師兄,喝點水吧。」
沈緣輕輕點了點頭,他分好幾次飲下那口熱茶,每次呼吸都仿佛胸口連及小腹被人狠狠捅了一刀,沒幾個動作間,已經是疼得冷汗直冒,一隻手忽然握住了他的手腕,從他的筋脈間慢慢傳輸著溫暖靈力。
「師兄,」聞修決低頭看著他:「我保護你。」
沈緣不解其意,只能笑了笑隨口回道:「你啊,保護好自己就行了,我的身子我是知道的,能好好地壽終正寢就滿足了,到那時,你記得……」來看看我。
沈緣剩下幾個字被一陣哽咽壓在了胸腔里,聞修決的手顫抖得厲害,他似乎已經是幾天幾夜沒合眼,眼下有淡淡的烏青,那個曾經尚還算意氣風發仙資卓絕的天才少年,此刻卻滿身沉沉鬱氣,未長成的松柏被厚雪壓垮,還沒學會成為師兄模樣的人,已然被刀鋒磨損。
「怎麼了……?」沈緣皺了皺眉,想抬起手來從胸口拿塊帕子出來給他擦擦那不知到底是汗還是淚水的東西,卻陡然間發現自己身上只穿了一身中衣,他洗好的帕子都在小方桌上擱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