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城揚道:「是。」
沈緣又問:「是師尊嗎?」
「是師尊救了我嗎?」
厲城揚沉默許久,掌心熱淚滾燙如淬鍊彎刀,在他的心口間一刀一刀地割下去,又燙出無數個窟窿,漏出的血在冰天雪地里凝結,他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如何將殘忍的真相說出口。
「小緣……」
沈緣啞著嗓子:「是師尊嗎?求師叔告訴我。」
「不是,」厲城揚嘆了口氣,忍不住翻出內里那件乾淨的袖口,輕輕地覆在他的眼睛上,只是片刻間,那塊布料便濕了個徹底,可事實總要說出口:「是你孟師叔……接連幾天幾夜沒合眼,查遍了古籍,耗盡半身靈力,才救了你的命。」
「不是你師尊。」
那份微妙的希冀徹底散去,沈緣反而平靜下來了,他雙手交疊在一起,微微垂著頭,被額上汗水沾濕了的發帖在臉側,青年白衣勝似高山冰雪,炎熱夏季走過,從山澗緩緩流下的冰雪融水便又重新回到半空,化作片片精緻雪花飄落下來。
「我知道了。」他輕聲說:「謝謝孟師叔,我過幾日,去拜訪她……也謝謝厲師叔,肯收留我……」
「不是收留,師叔早就想將你帶到身邊來照顧了,小緣,」厲城揚從來不會講什麼大道理,卻難得語重心長來寬慰他:「你師尊不仁,你便要多為自己想,若非這遭,我來看你總是不易,整個萬劍宗都是你的家,往後萬不可說這樣的話……」
「你其餘兩位師叔聽了,怕也是要難受的。」
沈緣點了點頭,又發覺這黑暗中並不能瞧見,便又悶悶地「嗯」了一聲,道:「待我好了,就加緊練劍,絕不給師叔……丟臉。」
……
……
厲城揚性格如此,與人說不了幾句體己話,他拿了衣裳給沈緣披在肩頭,又唯恐外頭的風再將他吹病,便又解下自己的外衣,完全攏住了青年病弱竹骨,沈緣被包裹得嚴嚴實實,跟著厲城揚的腳步正要走出門。
「吱呀」一聲,木門從外面打開,聞修決那張尚還有些紅腫的臉出現在二人面前,他們相繼愣了一下,厲城揚首先皺起眉頭:「你來這裡幹什麼?」
聞修決沒有說話,那條小路並不難走,只是他在外頭糾結過甚,猶猶豫豫不知該如何與師兄敘說他那份藏在心底里,剛剛拿出來還灼熱的情感,臉上的四個巴掌還火辣辣地疼,聞修決終於下定決心要開門時,卻正巧撞見厲城揚一張嚴肅的臉,他心緒過於混亂,以至於根本沒有聽清這屋內居然還有另外一人的呼吸聲。
「尊座,我們……」從歸正不解探出身子,迎面與厲城揚目光相撞,後者瞳孔一縮,抬手將沈緣護在身後,拔劍厲聲呵道:「百里從歸!好大的膽子,居然敢潛入萬劍宗來!」
這樣戲劇化的一幕出現在一扇窄窄的小門前,著實叫人有些發笑,可在場所有人都笑不出來,厲城揚橫劍在身前,他怒視著百里從歸,目光漸漸落在了聞修決的身上:「他剛才叫你什麼?」
沈緣心裡一跳:「……師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