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那時候已經很久沒再給過他一個好臉色了,能再次看見他的笑容,即使是對著另一個人,也叫他無比滿足,他摸著小腹間空蕩蕩沒有一絲靈力的丹田,卻看著如今沈緣尚還算康健的模樣,那點點撒落在心尖上凍得他牙根顫抖的恨意也開始變得柔軟起來。
那一抹明月,他舍了命跳下水去撈。
最後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那麼多年的感情,如此多的虧欠在身,可沈緣依舊能毫不留情地用那把【歸緣】劍穿透他的胸口,他要殺了自己,他想要替天行道,對所有魔族之人趕盡殺絕,那些虛假的同門情誼籠絡著他痴痴不肯澄明的心,便拽著他下了十八層地獄。
「你若不知悔改,我會親手誅殺你。」
「聽清楚了嗎?聞修決。」
聞修決恍然間回過神來,他仰頭逆光看著青年那模糊不清的輪廓,有些許恍惚,他都手指還陷在泥土裡髒污不堪,想去觸碰那輪明月,卻被他冷淡的溫度凍傷手指,在冰天雪地中呻吟。
「師兄……」聞修決訥訥開口道:「你知道我已經……」
他已經沒有回頭路可走了。
「聽清楚了嗎?」沈緣打斷了他,屈膝俯下身子,伸出手指為他理了理髮絲,他的後背處透著漸漸黯淡的陽光,夕陽迫近青山,白衣青年此刻靠得很近,聞修決幾乎是略微一抬頭,便能夠親吻上他的唇角,他忍不住抬起了身子,卻在半路停住,保持著一個極其難受的姿勢跪在那裡。
「我……我聽清楚了。」聞修決幾乎是貪婪地盯著青年的眸,將這雙溫情的眼睛血淋淋地刻在心底里,他明白這回恐怕是真的要不得不離這明月而遠去,師兄知道他此時無路可走,卻硬生生用一個跪禮,給他開闢了一條活路——要麼改,要麼逃得越遠越好。
師兄……還是疼他的。
他也有難處,必不能偏袒過深。
能得到這番關照,不論是身為他的師弟還是……一個卑劣的愛慕者,他都該知足了,這些話雖沒有前世所言那麼溫柔,叫人心裡軟得一塌糊塗,可也不似作假——不是假的就好,他很容易滿足。
師兄說幾句好話給他聽,能在一天十二個時辰里為他想上那麼一時片刻,能在練劍的時候再尋一尋他的身影,記住他的名字和樣貌,這……有些麻煩,要求太多會惹師兄厭煩,能記住他的名字就好了,他不能太貪心。
聞修決慢慢地低下頭,他下巴輕輕觸碰到青年膝間,兩隻被泥土染髒的手卻不敢去觸碰他一分一毫,一隻竹骨般溫和的手從他的髮絲間划過,聞修決整個人像被定住了一般,一動也不敢動。
「修決。」
聞修決低聲道:「師兄,我在。」
沈緣輕聲告訴他:「往後我就不再是你師兄了,你要照顧好自己,天冷加衣,寢食應時,諸事不可懈怠,劍術不能偏廢。」
聞修決聲音發顫:「……是。」
「師兄也要……照顧好自己。」
沈緣繼續道:「明日你便下山去吧。」
聞修決點頭:「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