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不答,只是看著他的眼睛慢慢站起身來,雪白闊袖輕輕地拂過河邊枯草,似乎就要這麼轉身離去,聞修決拽著他衣擺的那隻手變得慢慢無力起來,天邊的雲層已經遮蔽了所有光亮,陰風撩起碎雪,模糊了少年視線。
轟隆一聲,他的腦子裡炸開了一聲巨響,聞修決連忙收緊了手指,他狼狽地爬過去,像是一隻被丟棄的野狗一般,雙膝在鋒利的石子上磨破了血肉,有些無措地仰頭看著那人模糊的面容,青年沒有停留,只是轉身慢慢地向前踏出一步。
「師兄……!師兄!」
聞修決扯住了他的衣裳,將手臂縮緊在青年的小腿間,即便是未得到一句回答,未留他一個眼神,他也義無反顧地追上去,緊緊地抱住了青年小腿:「師兄不要走……不要走,求你了……修決會聽話的,我以後再不鬧了,師兄說什麼便是什麼,遑論是一顆金丹,就算是……就算師兄想要我的命,我也能給!」
一道清冷聲音自上而下傳到他的耳際:「一條賤命,我要它做什麼?」
聞修決沒有反駁,只是喃喃不停道:「師兄說是便是……師兄叫我做什麼,我便做什麼?只要……只要別這麼快離開,別拋棄我就行了……我是狗,是師兄的狗……師兄別走,我知道錯了,再也不鬧了……」
他急切地想要證明自己,話語中顛三倒四凌亂無比,整個人如同瘋魔了一般跪在地上低鳴,即使滿身血跡,也只敢抓住沈緣一條腿,那塊髒污掉的衣擺,他用盡了全力去清理乾淨,看著恢復如新的衣裳,少年討好地仰起頭,道:「師兄看,已經弄乾淨了……」
「是嗎?」
這道輕輕的聲音落下,如同一片鵝毛雪花墜在地面上,沒有發出任何聲響,聞修決手指間一痛,再一恍神,眼前青年已經消失不見,有的只是無邊無際被冰層覆蓋的潺潺河水,聞修決用力咬著舌尖叫自己清醒過來。
他滿身傷口早已經被冰霜河水浸得泛白,刺骨的寒冷從傷口處湧入,把那血漬都凍成了冰霜的樣子,聞修決稍微緩了片刻,他大口喘著氣用那把匕首的刀尖割開自己的手臂,顫抖著手指從中割斷一節筋脈,放在河岸邊的小盒子中,太多的血液流失叫他的頭腦無法清醒,數十個幻境接連襲來。
有的是前世他在修緣殿中,眼睜睜目睹沈緣被魔族圍剿悽慘而死,有的是他被折斷雙腿,在石門後刻下那字字句句的漫長時光,偶爾他能看見沈緣輕輕笑著朝他走過來,握著他的手示範劍招。
可在大多時候,聞修決的記憶里只有沈緣仰躺在床榻間,無聲無息的模樣。
「師兄……師兄再等等我,」聞修決滿身鮮血淋漓,放下短匕,他仰躺在河岸邊已經再沒有一絲氣力,那隻盒子被一隻凍得僵硬的手合上,半晌後,少年撐著冰面慢慢爬到河岸上面,重新蓋上那件外衣,遮住滿身泛著青紫的凍傷和刀痕。
親自去送,怕是來不及。
聞修決將兩根手指圈起含在唇中,低頭吹響一聲口哨號令,須臾片刻,天空中傳來一聲長長嘶鳴,一隻烏鷹自樹間平穩落下,化作半人模樣站在他的面前:「尊座請吩咐。」